“后面的事,全指望你了……和互助会合作,没有错,你是对的……但是记住,你的心太软,要想成大事,不能拘小节。”李大同咳了一阵:“……跟我的那些老人,看在我面上,放他们一条生路……”
薛世杰哽咽着,默默点了点头。
李大同眼中的神光飞快散去,顷刻间化作了永恒的凝固。
曹刚和两名卫士,跪伏在李大同身边,嚎啕大哭。
薛世杰抹去面颊上的泪水,走出了办公室。
金路易五星大酒店是一座七层楼高的建筑,中露战争爆发前才刚刚投入营业,此刻这座酒店已经被数百名全副武装的镇北军团团围住,就连后院停车场里也架上了机枪。
才靠近酒店,薛世杰就听到金必胜的咆哮怒骂声从楼顶天台传来,偶尔夹杂着两声枪响。
阿合苏正在大门边调兵遣将,看到薛世杰走过来连忙凑上来低声问:“李指挥怎样了?”
薛世杰摇摇头:“围住了吗?是什么人?”
“一个男人,枪法很好。他想从后楼逃走,被上厕所的服务员看到,又被我们的人堵了回去。我们死了三个人,可连他的毛都没摸到。”
“抓活的,一定要活捉,无论如何都要抓住他!”薛世杰厉声道。
“薛军长有令,活捉凶手!”镇北军士兵们很快嚷了起来。
“活捉凶手,赏黄金百两!连升两级!”阿合苏那蹩脚的汉语,让不少人激动起来。甚至市政办公厅楼前的抗议示威民众,也被这声音吸引过来,不少人跃跃欲试地向大酒店七楼楼顶张望着。
瞿三多中尉摸了摸自己脸颊上的血茬口,恨恨地吐了一口唾沫。
他蝉联过七大军区狙击手大比武竞赛三届冠军,但是对面那个满嘴脏话的镇北军混蛋同样也不逊色,仅用一对手枪就把他压得死死的,根本冲不出去。他擅长远程潜伏狙杀,讲究的是一击必中,手枪和冲锋枪对他来说仅仅是自卫工具,可从来没有想到有人居然可以把手枪用得如此出神入化,抬手第一枪就打坏了自己的狙击步枪,脸上也给崩了条血口子。
最糟糕的是,那家伙堵住了他唯一的退路,他现在被彻底困在七楼楼顶天台上了。
失去了那支好不容易弄来的露制狙击步枪,他只剩下一支国产九毫米的警用手枪,就这玩意儿肯定没法和那家伙抗衡,更不可能冲出下面百多人的包围。
都怪那个该死的娘娘腔服务员,如果不是这个同性恋发出像女人一样的尖叫,他又怎么会被楼下闻声而至的镇北军士兵堵住?
他连续在这个楼顶上窥探对面的市政办公大楼已经一个多星期了,原本是想观察那位镇北军市长的行动规律,没想到今天居然会撞上意外来访的李大同。
这是个值得冒所有风险的目标。所以,他想都没想就开了枪。以他的枪法,绝对不会留下活口。他有这个自信。
老首长应该会为他感到骄傲,他居然完成了救国委员会一直想做却根本无法做到的事。
他亲手干掉了危害国家统一和民族团结的军阀头子李大同,这是他在北方潜伏流亡近一年来的最大收获!他无愧于国防军军中狙神的称号!一股唯有军人才能理解的骄傲和自豪从瞿三多中尉的胸中涌出。
接下来的事情比较麻烦,因为,他不能被活捉。
那样的话,不管谁来接管镇北军,都会彻底将矛头指向南方政府。
那绝不是老首长完颜永贵想要达成的意图。他瞿三多虽然只是一介战场武夫,但这点弯弯道道还是明白的。
他本是西南省份穷乡僻壤中的农家少年,一场大地震之后父母双亡的孤儿。是当初率领部队前来救灾的老首长收留了他,亲自把他从塌方的泥土中刨了出来,供他吃穿,供他念书,最后还送他进部队深造。
这份再生之恩,他必须要报。男子汉大丈夫,来往于世间,结草衔环,有恩必报。
瞿三多中尉最后检查了一遍自己全身上下的随身物品。
“啪!”他故意朝金必胜藏身的位置开了一枪,立刻引来对方的猛烈还击。
对面那个手枪高人从来不吝啬子弹,如果不是他小心翼翼,早已被对方击中不下五次。
耐心数着对方的枪响,瞿三多奋力将打坏的狙击步枪朝金必胜的位置抛去,同时转身翻上了楼顶天台的护栏。
他看了一眼楼下无数张惊慌失措的面孔,用尽自己有生以来最大的声音吼道:“打倒李大同!哈尔滨人民代表大会万岁!”
然后,他用那支蹩脚的警用手枪朝自己的太阳穴开了一枪。
从七楼坠下的尸体轰然砸在酒店大门外的大理石台阶上,一滩血污甚至甩溅到薛世杰的脚下。
薛世杰,阿合苏,甚至周围的数百名镇北军士兵,以及那些市政办公厅前抗议示威的兵工厂工人,全都听到了这名刺客临死的呐喊。
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惊愕甚至恐惧的表情。
薛世杰苦笑起来,他走近那具从七楼掉下来的尸体,蹲下来仔细端详了半天。
尸体的脑袋在枪弹和重力的双重作用下早已血肉模糊,但仍然可以看得出,这是个男人,黑头发黄皮肤的男人。
大家都听见了,这是哈尔滨人民代表大会派出的刺客。
哈尔滨人民代表大会派刺客谋杀镇北军总司令、东北战区总指挥李大同。
而他,一直支持人民代表大会的哈尔滨市长、镇北军第四军军长薛世杰,能撇清自己在这件事当中的关系吗?
薛世杰俯身拾起了那支掉落在台阶下面的九毫米国产警用手枪,这种枪现在在东北并不难搞到。
“他身上什么也没有,口袋里是空的,没有任何证件和票据,也没有通讯工具。”仔细搜过尸体全身的阿合苏抬起头来说道。“他穿的也是现在最常见的军用风衣,鞋子也是镇北军的军用品。”
金必胜忿忿不平地扛着一支明显摔坏的露制狙击步枪从酒店大堂里走了出来:“这家伙的枪法很不错,这是所有露制步枪中最坑爹的型号,居然让他给用得出神入化!如果不是我第一枪打坏了他的瞄具,也许现在躺在这里的是我!”
薛世杰看看金必胜,又看看阿合苏,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我们现在有大麻烦了。”薛世杰舔了舔嘴唇:“很大的麻烦,搞不好会死很多人。而且,很可能都是一些不该死的好人。”
他说完这话以后,就看见金路易酒店街角飞速驶来一辆吉普车,那是情报处黄处长的车。
李大同在哈尔滨遇刺的消息很快不胫而走,这个晴天霹雳让所有镇北军大小将领无一例外陷入了五雷轰顶的震撼。
阜新前线,呆若木鸡的第一军军长马仁杰嚎啕大哭半小时后,立刻让参谋致电哈尔滨,勒令薛世杰立即给予解释。
从长春移驻四平的镇北军第二军军长胡潜也三次致电哈尔滨市政办公厅,要求薛世杰立刻做出解释。
驻守在齐齐哈尔至大庆一线的镇北军第三军没有发出任何询问,但全军三万余人在得知李大同死讯后当即拔营起寨,兵分三路向哈尔滨方向开来。原g10国道旁的老百姓们观察到,这支效忠李大同的部队行军速度极快,而且几乎全部军官都在自己的镇北军制服外披麻戴孝,一副奔丧造型。
得知这个消息后,正在阜新前线指挥作战的炎黄军总司令徐庆邦如释重负,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捂住自己的脸半天没吭声。
广州南方政府,救国委员会委员们居住的新华院内却是一片欢声笑语。独孤群委员甚至从临时国家电视台请来了几名以歌舞逗趣而见长的伶人戏子,举办了一个别开生面的小型晚会,以庆祝军阀头子李大同的毙命。
哈尔滨市政办公厅大楼里,薛世杰面色阴沉,彻夜端坐冥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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