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多米长的浴盆状建筑,确实是一座小型星际码头。
当挤满了囚奴的蛋糕型飞船从空港中缓缓升起时,身处驾驶舱的安秉臣透过舷窗看到,有一艘相同外形的飞船正穿过那条船壳上的巨大缝隙飞入球体空间。
这应该是一种摆渡性质的小飞艇,交替轮换着将天平号上的人与货转移到玄所说的另一艘飞船去。刚才进入驾驶舱前,安秉臣看到,有不少红衣武士将囚奴们押入三层不同的舱区入口,而自己被赶进的驾驶舱,算是其中最高的一层。
天平号受到重创,看来不像是玄杜撰的故事。就刚才摆渡码头那混乱阵势,也绝不可能是在演戏。要把整整一船人和货转移到另一艘船去,那意味着附近肯定还有一艘速烈人的飞船。
当摆渡飞艇从船壳缝隙中掠出时,安秉臣先看到的满天的繁星,以及遥远天幕上一抹色彩缤纷的展翅蝴蝶状星云。在安秉臣的印象中,他从没有见过类似的星空景观,也完全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距离地球或者太阳系到底有多远。
附近没有什么大型天体,也看不到发出刺眼亮光的恒星,他转动着视线往后舷窗看出去,这才头一次看清了天平号飞船的模样。
和人类第一次在太阳系击毁的那艘速烈人飞船差不多,天平号飞船果然也是个巨大的哑铃形状,只不过这哑铃的两端还各有一段尖锥状突出部分,看长度至少有两三百米。
看到那尖锥顶部的水滴断面轮廓,安秉臣猛然醒悟,这不正是当时冲撞顶入萨雷斯人旗舰锋芒号的巨大物体吗?
原来,这速烈人的哑铃飞船顶部尖锥,竟然还是突破敌方船壳强行登舰劫掠的进攻性装备。速烈人的红甲武士战前就躲在冲撞尖锥内,突入敌舰体内后再四面杀出,颇有些人类大航海时代的跳帮接舷战韵味。
不用说,当时天平号就是用了这招杀入锋芒号抓住了安秉臣,以速烈人的能量线引擎理论,它们完全可以做到一击得手之后抽身便溜,瞬间闪出几光年之外。
这种情况下,即便是互助会的四元相位远程扫描,也不可能在茫茫宇宙中找到一个比像素点还小的船影。何况,扫描操作员也根本不知道,这个比像素点还小的船影究竟会出现在星空中的哪一个方向上。
摆渡飞艇似乎在实施转弯动作,后舷窗中的天平号渐渐露出了另一侧船身,也就是没有裂隙的那半边。
一座比这艘哑铃型飞船大不了多少的小行星从船尾后面露了出来。
天平号估计有三到五公里长,那颗小行星也是差不多的尺寸,从它的表面歪歪扭扭冒出一根仿佛像寄生藤曼一样黑色粗大软管,那软管延伸出六百多米后又分出八根岔管,各自向着茫茫星空以辐射状展开。
其中一根岔管,连接着天平号的船尾。
另外还有两根岔管,又都各自连接着一艘飞船。一艘同样是速烈人的哑铃型飞船,但由于距离隔得相当远,所以刚才被天平号的身影完全遮挡住。另一艘是一艘雪茄状的黑色飞船,尺寸仅有天平号的三分之一,连在软管尽头一动不动,好似一只安静入眠的幼兽。
安秉臣看了两眼那怪石嶙峋的小行星,马上猜到这多半就是诺瓦所说的星空黑港,各种有特殊需要的为非作歹之徒在茫茫宇宙中自行建造的休整落脚窝点。任何一个有尊严的合法政权,绝不会把星港修建在这样一颗丑陋的小星星体上。那些胡乱拼接的黑色粗大软管,也一针见血地证明了这个星港主人的格调和品味。
“我的损失,几乎可以用倾家荡产来形容。”玄的声音从安秉臣身后响起。
安秉臣转过身来,看着这位晶莹透亮的速烈人。
如果不考虑着装,这些速烈人在他看来完全没有任何差异。安秉臣很好奇,这些家伙彼此之间又是怎样相互辨识的呢?
“这里离我的故乡有多远?”安秉臣问道。他在考虑该如何留下一些表明自己身份的标识物,万一地球互助会那边能追到这里,或许有亿分之一的机会发现自己的踪迹。
他没有想到,玄出人意料地回答了这个问题:“用你们的单位来换算,大概有八十万光年吧。我劝你不要打算逃走,这片星域以荒凉偏僻而闻名,就算你可以逃离我的飞船,也未必能活下去。”
“嗯。”安秉臣只是轻轻哼了一声。八十万光年,早就远离了直径仅有十万光年的银河系。
“等待外援,那就更不可能了,你们那可怜的电磁技术,即使再加上萨雷斯人的低端技术,也无法找到我们当前的位置。你们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那艘达文巴飞舟,现在也在我手里。所以,就算你的同胞们知道你在这里,他们也没有办法在有效时间内抵达这里。你现在唯一能指望的朋友,只有我。”
玄的声音从冰冷渐渐变得柔和了一些:“如果夏尔库大人能告诉我造物主的位置座标,再帮我打开那艘该死的达文巴飞舟,交出那种远程裂变武器的秘密,我保证立刻转头飞回去,将你们全部送回特兰星系。”
安秉臣看着那张水晶脸,脸上无动于衷,脑中却在剧烈翻腾。
深渊号还在玄的手里,但他既没有帕舍陀,也没有达文巴人的血统,所以根本无法开启飞舟的入口。
远离地球八十万光年,恐怕也只有深渊号能够跨越这人类从未想象过的物理距离。他要想办法把深渊号弄到手,那是他,他手下的五名互助会成员,以及十二名萨雷斯人求生的唯一希望。
玄错误地理解了安秉臣的沉思,它判断认为对方正在考虑自己提出的条件,所以语气立刻又柔和了几分:“我们现在距离陶图格联盟的控制星域只有二十万光年路程,用不了多久就可以赶到与委托人约定的见面地点。一旦到了那地方,事情可就不是能由我来作主了。夏尔库大人,在事情还没有发展到无法挽回之前,赶紧再考虑一下吧,我提的条件对我们双方其实都是皆大欢喜的结局,有什么不好的呢?”
“我无法相信你会承兑自己的诺言,速烈人。”安秉臣抬起头来,注视着对方那张晶莹透明的面容:“你和你的同类的种种行径,都证明了你们这个种族的卑劣和丑陋。基于这个前提,我如果再相信你们说的话,那可就真是蠢到不可救药了。”
当面吃了个瘪,玄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那笑声里充满了清晰可闻的嘲讽。
“好,好,你这个蛮荒部族的乡巴佬头目,等到在委托人手里尝到生不如死的滋味后,你肯定会后悔错过了我的慷慨施恩。知道吗,你的拒绝与否,根本改变不了最后的结局,很多事情根本不是你这样的小人物能够决定的。你不过是一个目光短浅,妄自尊大的傻瓜而已,既然这样不识抬举,那就等着迎接自己的悲惨宿命吧!”
说完这话,玄把脸转了过去,望着窗外逐渐变大的另一艘哑铃形飞船。
摆渡飞艇正在向那艘大船飞去,虽然看着感觉很近,但实际上路程并不短,沿途他们甚至又和另一艘摆渡飞艇檫肩而过。安秉臣推测,大概有三到四艘摆渡飞艇在轮番运送人货。
另一艘哑铃形飞船应该不是玄的私船,否则先前它不会抱怨自己已经倾家荡产。
如果是其他速烈人的飞船,玄的这个举动可就要冒相当风险了。一个失去了座驾的速烈人,带有大批奴隶和货物,还有一艘达文巴人的生物体飞舟,再加上贸易者公会委托客户急需的目标人物。
在一个崇尚尔虞我诈和弱肉强食的族群中,拥有这些东西本身就是一种原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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