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斜挂于天幕的紫红色星云裂隙,宛如一只半睁半闭的巨兽之眼,警惕地瞪视着悬浮在虚空之中的武装者军团舰队。
彗星号顶层的栽培区中央有一片十多万平米的大花园,这里既是休假的船员和军团战士们打发闲暇的怡情圣地,同时也是举行各种公共集会活动的重要场所。
在没有集会活动的时候,舱顶的全息屏会显现出星舰外的实时场景。坐在长椅或草地上的人们,仅仅是仰望那无穷无尽的繁星,就足以打发掉好几个小时的光阴。当然,也有不少人喜欢到这里来闲聊,一些激烈的讨论甚至会最终演化为拳脚相加的斗殴。
今天公园里的人比平时要更多,大多数人都仰着头,好奇地望着高悬于头顶上的那面球形货船阵列墙。
那是距离彗星号不到三十公里的杜亚昂船队,这个距离在太空中完全可以称得上近在咫尺,眼力好的人甚至能毫不费力地看清球体货船外壳表面晃动的身影。
那是活动在船体外沿的杜亚昂人,他们正在忙于修补惨遭海盗破坏的飞船,为跟随武装者军团舰队返回遮莫星系做好准备。
杜亚昂人的货船结构非常简陋,驱动引擎技术也相当原始,但货物载运率却高到匪夷所思的程度。为了尽可能扩大货舱容积,船员们的工作和生活空间被压缩到最低限度。
在这种球形货船中,结构强度最高的不是驾驶舱,也不是生活舱,而是货舱!所有的一切都要为宝贵的货物让步!
“他们已经连续工作了整整三十个小时?难道,杜亚昂人不需要休息的吗?”
安秉臣坐在草地上,惊愕地眺望着头顶巨型球体上蠕动的蚂蚁。
“这些家伙是我见过的最能吃苦耐劳的种族,我曾经见过一位在陨石采掘点连续奋战了上百小时的杜亚昂矿工。”
盘腿坐在他身边的那位辛克军官拜丁那克用一种不知是嘲讽还是羡慕的口吻发出了悠长绵延的感叹。
不过,就这两句话,也用了安秉臣三分钟时间才从头到尾听完。他愈发感觉到,和一位辛克人谈话对培养自己的耐心大有益处。如果要准确判断一位辛克人在交谈中意图表达的深层次情绪,那就必须拥有更惊人的耐心,以及更加敏锐的洞察力。
但是,为了获得有关遮莫星系和陶图格联盟的第一手信息,安秉臣也只能耐着性子与这位辛克军官周旋。
辛克人的蜗牛语速和傲慢性格确实不怎么讨人喜欢,但这位叫拜丁那克的家伙在谈吐中渐渐展现出的渊博学识和丰厚阅历让安秉臣产生了难以抑制的惊讶。
这是安秉臣第一次面对面地切身接触辛克人。
从前在太阳系时,与互助会视频联系的那位鹿角人马兄根本没来得及展示任何实力就死于速烈人偷袭。
他见过不少多哥人,这个种族个体之间的差异很大,既有像西诺那样的奸诈狡狯小人,也有像车兀尔这样的穷凶极恶之徒,但大多数多哥人都默默无闻,没有太多一致的突出性格特征,更看不出陶图格联盟第一大种族的风范。
他也见过许多弗莱冈人,对这些八爪章鱼争强好胜,凶狠残暴的天性了如指掌。即便像泰亚、瓦奈、贝宾这样来自蓝旗学院的饱学之士,同样也热衷于竞技场上的厮杀搏斗,嗜血战斗的本能似乎已完全浸透了弗莱冈人的遗传基因。
而这位拜丁那克却和安秉臣见过的多哥人和弗莱冈人都截然不同。
尽管身材高大,尽管拥有四条健壮有力的长腿,外加一对酷似人类的双臂,但辛克人显然不是什么优秀的战士。
拜丁那克拥有非同寻常的好奇心,敏锐入微的观察力,以及强大的逻辑推演能力。面对不了解的新事物,辛克人总能从细枝末节的分析中迅速而准确地推判出全局概貌。这种奇特天赋并不仅有益于对技术概念的理解,对于哲学宗教、文化艺术和军事策略等领域的内容,辛克人同样也表现出相当惊人的悟性。
辛克人也有本民族的诗歌和音乐,而拜丁那克本人恰好还是这两个行当中的佼佼者。
因此,二等役从官坚持用辛克语念诵了一首自创长诗,这首诗描述的是辛克人在遮莫星系的一场辉煌胜利。拜丁那克解释称,如果用千进语朗读这首作品肯定会让它的魅力大减。可惜安秉臣听了之后浑然不知高低胖瘦,颇有些母牛娘娘大嚼牡丹的感觉。
随后,拜丁那克又用短弦琴演奏了一首自己谱写的曲子。虽然安秉臣对此道同样也一窍不通,但这首乐曲婉转优雅的旋律还是深深打动了他。音乐,不愧为跨越种族和语言隔阂的交流魔法。
毫无疑问,辛克人是一个博学多识,多才多艺的种族。
他们为此而骄傲自满,言谈举止中随时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股优越感。
然而,当这种优越感受到明显的质疑和挑战时,辛克人会立刻变得神经质起来,紧接着转为警惕和愤怒。这是激怒他们最便捷的方式,没有之一。
安秉臣在心底暗自揣测,辛克人与弗莱冈人在遮莫星系持续了数万年的激烈冲突,是否也正是因为前者的尊严受辱而致?
安秉臣对遮莫星系和陶图格联盟政治局势的格外关注,拜丁那克显然洞悉如火。但这位辛克军官并不打算遮掩隐瞒,只要是安秉臣想知道的,他基本全都和盘托出。而作为交换条件,拜丁那克也不断询问银河系与地球的种种风土人情,安秉臣同样给予了他详尽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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