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无忌在朝堂之上,多数的时候都是寡言少语。因为以他的身份,有事大可在帮李世民看奏折的时候说,不必当着百官的面冒风险。若是开了口,被皇帝拒绝,对他的威信有损。也正因如此,长孙无忌才给人一种,他要么不开口,开口就能一锤定音的错觉。
但今日,长孙无忌可是没有跟李世民通过气的。所以在他说完话之后,他便一阵后悔,但即便后悔,这些话他也不得不说,若是不说,万一李世民应允下来,那可就是金口玉言,无可更改了。到时候就算能说服李世民,也改变不了什么,难道要让皇帝把说过的话收回去?那皇帝的威仪何在?
所以他必须得说,冒着得罪皇帝妹夫的风险他也要说!
两仪殿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都投射在了李世民与长孙无忌君臣二人之间。李世民看着长孙无忌,长孙无忌也看着李世民,良久,李世民嘴角弯起一丝弧度,若有深意地笑了,随后收回目光,开口道:“辅机言之有理,此事不宜操之过急,今日朕乏了,明日再议,诸爱卿对此有什么看法,回去也都写个折子上来,散了吧。”
说罢,李世民摆了摆手,自顾走了。
高公公尖着嗓子喊散朝,百官依次退出大殿。
长孙无忌汗如雨下,他注意到了李世民的那一抹笑容,旁人或许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长孙无忌与李世民一同长大,他太清楚李世民一举一动的含义了。只有在真正生气的时候,李世民才会那样笑。而且,这个笑容也表示,他已打定主意。今日没有当场下旨,是给了他一个面子,但这件事情多半,已经尘埃落定了!
长孙无忌回头看了眼李牧,他以为李牧会得意,但李牧一点得意的样子没有,正撇着嘴向御史台的人挑衅,平时他也这副样子,今天他还是这副样子。
长孙无忌不禁疑惑,难道这件事真不是李牧所主使?难道这件事是陛下的主意么?
就在他疑惑的时候,王珪不知何时站到了身旁,长孙无忌收回目光瞧向他,皱眉道:“做什么?看我的笑话?”
“国舅啊,这都什么时候了,咱们就别争吵了!还是想想怎么办吧,今夜我在府中设宴,国舅……可否赏光?”
由于派系不同,王珪府上的宴会,长孙无忌是从来不去的,王珪也很少会邀请他。但这次不同,李牧、或者说皇帝的屠刀已经架在了他们的脖颈上,无论是哪个派系的,都必须得联合起来,才能与皇权抗衡。
长孙无忌犹豫了一下,道:“好。”
王珪长出一口气,道:“多谢国舅!”
话音刚落,高公公去而复返,道:“逐鹿侯留步,陛下召见!”
还没走出大殿的人都看向了李牧,李牧愣了一下,笑道:“哎呀,陛下怎么又召见我,不是昨天才见过么,真的是……唉,连口气都不让喘呐!”
众人都竖着耳朵听着,顿时产生了无数的遐想。
这话什么意思?昨天才见过?难道陛下面授机宜?是了,肯定是了!
不少人面色大变!若是李牧与门阀作对,以门阀的能量,他们联合起来,有信心能斗得过李牧这一回。但若是李世民的意思,皇权压顶,可就不是门阀能够掰手腕的了。毕竟,这天下姓李,大唐的百万雄师也姓李!
王珪和长孙无忌二人也听得清楚,脸色更加难看了。尤其是长孙无忌,他有一种预感,这次好像是做了一个错的离谱的决定。长孙氏的一切,都来自于圣眷。失了圣眷,长孙氏什么也不是。而今天的事情,若处理不好,将会让他与李世民的感情产生一道裂痕,裂痕一旦产生,即便后期弥补了,它也会一直存在。
长孙无忌深吸了口气,对王珪说道:“抱歉,忽觉头昏脑涨,今晚的宴会,恕我不能参加了。”
王珪顿时急了:“国舅,刚刚还答应的好好的,怎么……”
长孙无忌摆了摆手,不再听王珪的话,大步走出殿外。王珪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对今晚的宴会也不抱什么希望了。
……
太极殿。
来到殿门外,高公公就停下了脚步,示意李牧自己推门进去。李牧瞧了眼高公公,高公公躲避了他的视线,李牧便知道,李世民现在肯定是心情不好。
这种时候,李牧实在也是不想见李世民,咧咧嘴,道:“高公公,咱能不能这样,就说我肚子疼,我、我……”
“给朕滚进来!”
高公公耸了下肩膀,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
李牧叹了口气,推开殿门,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地面散落了一地的瓷片,李牧偷眼瞄了一下,摆在桌案旁边的两个巨大的瓷瓶已经粉身碎骨了。李牧不禁有些心疼,这要是有机会穿越回去,就这俩贞观年间的瓷瓶,少说也得价值千万吧,碎成了这个样子,真是太可惜了。
“你那是什么表情!”李世民一肚子的气没地方撒,正愁找不到出口,瞧见李牧面色古怪,顿时就冲他来了,怒道:“你是在笑话朕吗?笑话朕,这满朝的文武都想与朕作对,笑话朕管不了臣子,就连朕的大舅子都不与朕同心同德?你说,你是不是这样想的?!”
“哎呦、”李牧行了个礼,道:“陛下可冤枉死臣了,谁都可能这么想,唯有臣不会——”
“哈,你是在说你比他们都忠心?有何凭证!”
李牧强忍着,不让自己用看傻子的眼神去看李世民,摊手道:“陛下,这还用说么,主意是臣想的啊,臣若不忠心,怎么会为陛下想削弱门阀的主意呢?陛下莫不是气糊涂了吧?”
李世民一愣,恍然也觉得自己有点愚蠢,面色有些尴尬。好半天,叹了口气,指了指原本是给长孙无忌看奏折预备的椅子,示意李牧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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