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看着白巧巧,注视了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道:“娘子果然是不同了,以后怕是什么事儿,都瞒不过娘子了。”
白巧巧生气道:“夫君这是说的什么话,为什么要瞒着我呢?我与夫君一心同体,遇到了事情,本来就应该共同面对才是啊?”
“说的是、”李牧苦笑着,垂下头,道:“可是我不想让娘子跟我一起面对这些,为夫无能,害得娘子怀着孕也不得安稳——”
“夫君,你还是不想说么?”
“说。”面对着白巧巧的目光,李牧实在是说不出‘不想’这两个字,只好叹了口气,开始组织语言。白巧巧拉过李牧的手,手心里传来了温度,李牧抬头看了眼,心里头忽然觉得荒唐,眼前这个女人,是自己的正室夫人。既已共结连理,又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娘子,你猜得不错,这次与之前的每一次都不一样,我心里确实没底。”
“因为鸥姐姐?”
李牧点点头,道:“我和鸥的事情,陛下已经知道了。陛下盛怒,欲置我于死地。”
白巧巧虽然已经听到一些风言风语,但都不及从李牧口中听到这样震撼,她抓紧李牧的手,道:“夫君,真的这样严重么?我在宫里见到了,陛下有好多嫔妃,他会为了一个女子对你下手么?”
李牧笑了笑,道:“娘子,陛下是有很多嫔妃。但鸥对陛下来说,是不一样的。便如你在我心里的位置一样,是不可替代的。”
“可是,皇后……”
“不一样,不同的。”李牧叹了口气,道:“皇后虽贤德,与陛下感情也深。但陛下与鸥相识在前,又阴错阳差,未能在一起。对陛下来说,鸥是他爱而不得的女子。他已经把心中所有美好的想象,都放在了鸥的身上,即便鸥没有他想得那么好,他也认为鸥是完美的。”
“你读了这么多书,可曾读过洛神赋么?”
白巧巧点了点头,李牧继续说道:“这洛神赋,便是曹植为嫂子甄宓所写。当年甄宓被俘,因其貌美,曹操,曹丕,曹植父子三人,都对她心仪不已。曹丕抢先一步,俘获美人芳心。曹操不愿留下与子相争的恶名,遂退出了。而曹植呢,敢爱而不敢言,一直默默的把这份心思隐藏着。”
“终曹植一生,他都没有把这份心思说出来。甄后死的那年,曹植到洛阳朝见曹丕。甄后生的太子曹叡陪他吃饭。曹植看着侄子,想起甄后之死,心中酸楚。在返回封地时,夜宿舟中,恍惚之间,遥见甄妃凌波御风而来,于是文思激荡,写了一篇《感甄赋》,后来为掩饰,改成了《洛神赋》。”
“曹植一生都未曾得到过甄宓,却把她想象成了洛水的仙子。陛下也是一样,他对鸥的感情,从十五年前到现在,一刻也未有停止,却一次也没得到过回应。在他的心里,恐怕也早就把鸥想象成了仙女一样的人物。而如今这仙女,却因我落了凡尘。陛下心中对比,就会觉得被我比了下去,他是何等自负的人物,心里能舒服么?”
“可是即便这样,陛下也不至于杀了你吧?你和鸥姐姐是互相喜欢才在一起的啊?鸥姐姐当年嫁给清河崔氏的人,也没见陛下如何。”
“此一时,彼一时。”李牧继续为白巧巧解释,道:“当年陛下也不过如我这样的年纪,不是太子,也还不是天策上将,只是秦王,未有功业在身,可谓是人微言轻。即便他有心阻拦,太原王氏和清河崔氏也不会把他当回事。换句话说,他就是想阻拦,也阻拦不了。现在不同了,他已经是皇帝。四海之内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有这样的能力,即便他没有道理,也没人能阻拦得了他。更主要的是,这个人偏偏是我。”
李牧叹息一声,道:“我是陛下的子侄辈,他待我也确实如子侄一般。我之前一路通畅,顺风顺水,没有陛下的庇护是绝对做不到的。我与鸥产生了感情,于陛下来说,不单有羞辱,更是一种背叛,他对我起了杀心,我是能够理解的。”
白巧巧皱起了眉头,道:“可是这也不能说明,陛下就对你起了杀心啊?你跟陛下谈过么?怎知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娘子,有些话是不用说出来的。”李牧苦笑一声,道:“我在定襄时,就收到了消息,说我跟鸥的事情,陛下已经知道了。随后长安城就传出了陛下要对我下手的消息,已经达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我回来的时候,还没到长安城,陛下就隔着我,提拔了内务府的官吏,调动了工部的任免。这是什么意思,娘子真的分辨不出来么?”
“夫君的意思是,陛下已经在——”
“对,陛下在试图架空我,分我的权。”李牧叹了口气,继续道:“昨天河间郡王来探望我,告诉我陛下要让他去定襄做大都督,负责日后与突厥及西域诸国的事宜。这本来也是我的事情,这一桩桩一件件,难道还看不出陛下的心意么?”
“陛下早就跟我说过,我太年轻,不适合过高的封赏。为何我这次回来,他礼遇甚隆?让百官出城十里迎接我,还晋升我的爵位,让我做了县公。县公还不算,还是县公第一等的‘洛阳’县公。这是什么意思?不就是想让外人觉得,他是待我好的,往后真动我的时候,也免了自己寡恩的名声么?”
李牧越说越悲愤,道:“最诛心的一计,便是在城门口了。当时诸国使节都在,偏偏在这么巧的时候,那个高昌的丞相出现了,当着诸国使节的面指控我——娘子,我在高昌做的事情,侯君集都飞鸽传书给陛下知道。他心里有数,他知道我做的事情,到底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大唐。他明明心里都清楚,可他没有为我分辨一句,这还不够明显么?那个人,便是他放进来的,他是故意的!”
李牧强忍着没有掉眼泪,声音有些哽咽:“我不是恨他想杀我,在我看来,为了心爱的女子,做任何事情,都可以理解。我宁愿他直说,李牧,就是因为你抢了我的女人,我就要杀你。我也不想看到他用这么卑劣的手段,所以我当时把那几个高昌人杀了,我告诉他,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士可杀,不可辱。”
李牧梗个脖子,道:“他肯定听明白我的意思了,我也不后悔。事儿是我做的,死了我也活该。”他看向白巧巧,道:“娘子你放心,陛下的气,只在我一个人身上。他毕竟不是个昏君,我相信他不会迁怒到你和孩子身上的。”
李牧笑了笑,道:“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看心劳看苦劳。我死到临头,还为他的江山社稷忙活着。就凭这个,他有点良心,也能给我留个后,放你们娘俩一条生路的。”
白巧巧扑进李牧的怀里,哭道:“夫君,你若死了,我还活着什么?陛下若朕杀你,我、我自刎相随……”
“说什么傻话!”李牧抓住白巧巧的肩膀,正色道:“你若死了,我做这些就一点意义都没有了。要死,只我一个死。你、知恩、鸥,天爱,你们都不能死。你还要把我的儿子养大,侍奉母亲养老,你是我的妻子,我若死了,这些责任得你扛起来。”
说了一半,李牧忽然想起什么,别过目光,唉声叹气道:“瞧我说的,你还这么年轻,当再找一个如意的郎君……”
“夫君,你若再说这样的话,我现在就死在你的面前!”白巧巧打断李牧的胡话,一脸正色地说道:“你把我当成什么样的女人了?你是不是要气死我?!”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