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一番话,说得孙掌柜等人羞愤欲死。但有什么办法?事实就是如此。若是其他的货物,兴许他们还有拼一拼的心,但是粮食。诚如李牧所言,他们是不可能赢的。
李牧的酒,驰名天下。没说的,就是好。天下酿酒的那么多,唯有他的酒坊里头的酒,又烈又清澈。其他人酿的酒,就是做不到,谁也没办法。
李牧从长安搬到洛阳,酒坊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产。直接导致市面上存留的有限的那一批酒价格剧增,原本十贯一坛,如今已经有叫价五十贯的了。
这样的价差,多贵的原料他用不起?
实在是没法玩了。
粮商们唯唯诺诺,道歉不迭。李牧也适可而止,没有再羞辱。虽说他还想扮演一会儿‘华强’兄,但毕竟是侯爷,还是要自持身份的。
既分了胜负,事情也要有个了结。粮商们原本以为这次得被李牧狠敲一笔,已经做好了割肉的准备,但没想到李牧竟然没有下刀。
“服气了就行,既然服气了,那这事儿就揭过吧。”李牧看向马周,吩咐道:“既然他们服了,手粮价就甭涨了。还是三百文一斗,告诉各村的留守,把咱们需要的粮食收够了就得,给他们点儿活路。”李牧看向孙掌柜等人,道:“确定不抢了?”
“不敢不敢。”孙掌柜等人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的,更进一步表态道:“侯爷大人大量,宽宏仁义,我等皆服。不如这样,侯爷需要多少粮,只需知会一声,我等把粮收好给侯爷送到仓里,价钱嘛,只会比三百文更低……”孙掌柜说话的时候,小心地瞄着李牧的神情,见他皱眉,急忙改口道:“送给侯爷了,权当是我等的一点心意!”
众商贾大骂,孙掌柜你这老小子不道德啊,你要拍马屁,你自己拍去,干嘛带上我们?你知道他要多少粮食啊,上嘴唇一碰下嘴唇你就送了,真是慷他人之慨,站着说话不腰疼!
心中虽然腹诽,但也没办法,他们跟孙掌柜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个表态的,其他全得跟上,已经撤不下来了。
“送给我?”李牧满脸不屑,道:“孙掌柜,你是在跟我炫富么?我开得起酒坊,买不起粮?瞧谁不起?仨瓜俩枣的,就想让本侯领你们的情啊?做梦呢吧?收起你的花花肠子,也甭想那么多,老老实实地做自己的生意就是,只要你们不动歪心,事儿就找不到你们头上。”
李牧又看向众人,道:“你们且各自回去,我的人把公粮和酒坊需要的粮食都收完了,给你们留的。但有话说在前头,收粮的事儿,不能让你们赔上,但你们也别想坑害百姓,该给的价要给到,带着点良心,否则别怪本侯不讲情面。”
众人唯唯诺诺,急忙应是。
李牧看着这些人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挥了挥手,像是赶苍蝇似的,转身回了后宅。
马周见惯了李牧这副样子,一点也不意外,倒是把孙掌柜等人吓着了,赶紧把马周围在中间,小心问道:“长史,我等这是又说错了什么话么?为何侯爷甩袖离去?”
“没说错什么,侯爷就是这样。他的意思是,该说的说完了,没啥话说了,该滚就滚吧。”
孙掌柜还是有点信不实,问道:“真是这样么?长史可能确定?”
马周心道怎么没看出还是个碎嘴子,没好气道:“本官问过,侯爷就是这么骂我的!走走走,该干嘛干嘛去!”
……
后宅。
月朗星稀,一桌、一椅,一人,一壶酒。李牧自斟自饮,遥望着皎洁的明月,似乎有无限之惆怅。
张天爱刚刚回来,瞅着李牧这死样子,不知发生了啥,凑到在一旁偷偷窥视的金晨旁边,小声问道:“这咋了?”
“夫君说他焦虑、”金晨撇嘴,似乎有些委屈:“我问他为何焦虑,他也不说清楚,说陪着他,他也不让,都坐了半个时辰了。”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饿啦,有什么好吃没有?”
“都给你留着了,跟我来——”
二女渐远,李牧向她俩离去的方向瞧了一眼,又把视线集中在了手里的酒盅上。
他确实是焦虑了。
随着巧巧的预产期临近,李牧越发的觉得焦虑。一个问题萦绕在脑海,挥之不去:“两世为人,李牧,你准备好做一个父亲了么?”
应该做个怎样的父亲?他不知道。两世为人,他的生命中也不曾出现过父亲的角色。前世倒是有个老院长,但是老院长的岁数,说起来更像是爷爷而不是父亲。在他的生命中,父亲这个角色一直是缺失的。
他回想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所作所为,似乎没有哪一件能跟父亲二字沾上边。虽说基本上都是在占便宜,但也没什么可以吹嘘的,可以让自己的儿子引以为傲的事情。
别人对自己的尊敬,要么是利益相关,要么是因为害怕,发自真心的尊敬自己,也就是自己的几个傻兄弟了。
李牧终于明白,为何世人求名了。有些时候,名声确实是有它的用处。比方说,可以让儿子拿去吹牛。
可是如今的自己,名声似乎没有多好。那么,问题就来了,该怎么做,才能成为一个四方敬仰的人呢?自己已经没什么名声的名声,该如何才能挽救呢?
“唉……”李牧长叹一声,想不到办法。
着实是想不到办法啊,他恍然发现,这世上最难的事儿,就是让别人尊敬你。你可以势大,以势压人,你也可以钱多,拿钱砸人。但你没法逼一个人发自内心的尊敬你,这是钱和权都做不到的事。
世上多欺世盗名之辈,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也是一个技术活,一般的人还真没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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