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帝后等人都还没到,沈青桐自然成了全殿的焦点,不时地就有人指指点点的往这边看。不过毕竟皇帝没正式指婚,众人有的是艳羡她飞上枝头的好运气,也有人是酸溜溜的等着看她再跌下来。
沈青桐归然静坐,坦然接受着各方打量。
老夫人却是难得的情绪失控,黑着脸,脸上透出明显的恼意来——
这时候她是真有点后悔,后悔不该把沈青桐带着进宫来赴宴,沈青桐瞬间成了人群焦点的这种感觉让她如芒在背,如坐针毡,仿佛身边摆了个已经点燃引线的炮仗,随时随地都会爆炸。
不过好在开宴的时辰近了,很快的帝后等人相携而来,众人的注意力也就跟着转移了。
今天的国宴是大场合,后宫只有嫔位以上的后妃才有资格列席,座位又是摆在与外面隔开一道珠帘的暖阁里,所以除了一开始和皇帝一起出面接受百官命妇朝拜大礼的陈皇后,其他人就都隐居幕后,没怎么露脸。
沈青桐安静的垂眸坐在老夫人身边,神态自若,和往常没什么两样。
老夫人也是面色如常,偶尔也低声的和旁边桌上相熟的客人说两句话,可是沈青桐注意到了,她那样子,分明是内心极度的不安,并且已经不止一次的拿眼角的透光往里面的珠帘后头去观望了。
这天的国宴,算是一年之内最大的场合,又有他国使节道贺,所有人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不叫自己的行为举止有任何的差池,以免贻笑大方。
一场国宴,从酉时半一直进行到戌时末,气氛和乐,普天同庆,宾主尽欢。
散席以后大家便就井然有序的从中央宫出来。
只是今天客人太多,明显宫里接送的轿子就不够用了。男宾们倒是好说,实在不行,就三五成群的徒步出宫,但是从这里出宫要横穿正个御花园,路途实在太远,女宾们多都就在殿前广场等着轿子回来借人。
“沈老夫人!”沈家人本来出来的不算晚,只是大夫人带着沈青荷先行一步,把预留给她们的三顶轿子带走了两顶,这边负责的内侍就有点犯了难,“贵府的大夫人说大小姐不胜酒力,就先出宫去了,您看今天这客人多,轿子也不够用……”
三夫人撇撇嘴,不满的道:“青荷真是娇气,今天这样的场合,轿子必定不够使的,谁家不是紧着长辈的先来?她倒好!”
“你就少说两句吧!”老夫人今天的心情不好,不耐烦的打断她的话。
三夫人不服气,一挺胸脯就要顶回来,方妈妈赶紧上前一步,陪着笑脸道:“三夫人,都已经这样了,现在也是没办法,我看老夫人已经困了,这顶轿子就先送老夫人出宫去吧,劳您带着二小姐和五小姐再等等,奴婢陪老夫人先去宫外的马车上等着?”
三夫人也不是不懂得察言观色,闷闷不乐的点头,“也只能是这样了!”
老夫人又看了眼沈青桐和沈青音两个,嘱咐道:“天晚了,都跟着点儿你三婶和母亲,不要乱走,当心被人群挤散了。”
“是!祖母!孙女记下了!”两个人都很乖巧的应了。
老夫人先上了轿子,由方妈妈陪着出宫去了。
这边三夫人想想大夫人母女的所作所为,还是气闷,不满的嘟囔,“这么远的路程,这轿子来回一趟也得大半个时辰,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去啊。”
沈青音也是老大的不高兴。
这时候,就听旁边的人群里有人惊喜的叫了一声,“呀!看烟火!那边放烟火了,真好看!”
说话间,空中已经频频发出爆裂声。
众人循声望去,果然就见千姿百态的七彩烟火不断的窜上天空,光辉笼罩之下,皇宫庞大的建筑群上方那些琉璃瓦更是七彩斑斓,看上去灼灼生辉,瑰美无比的。
“好漂亮!”沈青音多少还有点孩子气,欣喜的叫了一声。
“这是哪里放的烟火啊?”也有别家的小姐跟着起哄,“咦!好像不远啊,是不是在那边永和宫的方向啊?”
“反正轿子还要等一会儿才来,我们过去看吧!”
说话间已经陆续有几个姑娘循着那个方向找了去。
“母亲,我也过去,看看就回!”沈青音按按耐不住,匆忙和三夫人打了招呼就也跟着挤过去。
几个不知事的姑娘这么一动,人群就躁动起来。
“音儿!”三夫人不放心,一跺脚,就也追了去。
这边老夫人先坐轿子出了宫,昏昏欲睡的在马车上靠了半天才听外面车夫喊了一嗓子,“老夫人,三夫人和五小姐她们出来了。”
老夫人没睁眼,只是抬手揉了揉眉心。
方妈妈掀开窗帘看出去一眼,却是倒抽一口凉气,赶紧推门跳下车去,迎上三夫人母女,“三夫人,怎么就只有您和五小姐两个?二小姐呢?她不是也跟你们一起吗?”
马车上,老夫人文言,眉心一跳,也跟着睁开了眼,抬头一看,果然不见沈青桐,只有木槿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哭哭啼啼的跟在后面。
“别哭了!你不是跟着二小姐的吗?二小姐她人呢?”方妈妈拽了木槿一下。
木槿红着眼睛,哽咽道:“之前老夫人行后,宫里看到有人放烟火,三夫人和五小姐都过去看了,其他人也有跟着过去的,宫里就乱了,奴婢……奴婢和二小姐被挤散了,后面找了一圈都没找见。后来轿子回去,三夫人怕我们再不出来就又要多等大半个时辰,就交代了宫里的管事公公多关照一下,如果遇到二小姐赶紧把人送出来,我们……我们就先出来了!”
木槿说着,就更是抽搭不止。
三夫人看得心烦,就不以为然的斥道:“那个丫头左右是在宫里,就是晚点送出来而已,还真能出什么事情不成?这大过年的,你这丫头是存了心的触霉头吗?”
“可是我家小姐一个人在宫里!”木槿就是哭。
不过就因为沈青桐不是她的女儿,三夫人才那么放心不去找而已。
以前老夫人是懒得理会这种事,但是今天一晚上她都提心吊胆的,这时候就有些不耐烦的看向了三夫人道:“天很晚了,你们母女两个跟我走,这里留一辆马车,木槿你在这里等着二丫头,侍卫也多留几个下来,回去的路上千万别出什么事。”
三夫人母女都有点理亏,就闷不吭声的上了车。
“是!老夫人!”木槿抹了把眼泪,点头。
老夫人没精神再多说什么,随后又闭上眼,继续养精神。
一行人上了车,方妈妈就吩咐车夫往回赶。
这个时间出宫的人很多,各家的马车排着队,走得很慢,但是却没有抢道争执的,倒是井然有序。
夜色粘稠。
彼时和沈家的马车平齐,贴着御道另一边慢慢往前走的正是昭王府的马车。
那车厢宽敞,彼时西陵越正悠然的斜倚在最里面的睡榻上养精神。
酒宴上他喝了不少的酒,这会儿映着车厢里点缀的夜明珠的灯光,脸庞红润,媚眼如丝,是颇有几分风情的。
他倒像是也不困,只就微眯了眼饶有兴致的盯着这边扒在窗口往对面张望的沈青桐道:“这三更半夜的,你就蹭着要跟本王回府,就不觉得不合适吗?”
沈青桐没空理会她的调侃。
她早就料到不见了她老夫人她们十有*是要自行回府的,这会儿躲在窗帘后面,一直看着沈家的车驾真的离开了这才放心,收回目光,重新坐回了车里。
西陵越干脆翻身做起。
他抬手一指桌上茶具。
沈青桐倒是好脾气,居然亲自斟茶递给他。
西陵越接过茶碗,捧在手里便是笑了:“每逢有求于人的时候,你这态度是真的不一样。”
沈青桐微垂了眼睛,过了一会才重新抬头迎上他的目光,郑重其事道:“我和我祖母吵架了。”
“哦?”西陵越的唇角勾了勾,面上表情似笑非笑。
“王爷您知道,我祖母这个人的控制欲很强的,可是我后面却不想听她的摆布了。”沈青桐继续道,顿了一下,又补充。
“所以呢?”西陵越挑眉,不温不火。
“我被她控制了这么多年,其实没什么不能忍的,只是王爷您想要的不过就是和沈家之间的这一重联姻关系而已,应该也是不想看到有人把手伸进您的王府后院,去插手您的家务事吧?”沈青桐道。
西陵越闻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会有这么好心?”
沈青桐面上表情不变,甚至演变的更加严肃和正式:“我当然没这么好心,可是如果不先把话说清楚了,到时候夹在中间,最后难做和倒霉都只会是我!”
这个理听着才够诚意!
明明是打着她自己的如意小算盘,还非要把话说得那么深明大义?
西陵越又睨了她一眼,这才端着杯子重新靠回榻上。
沈青桐坐在马车一角,低眉顺眼的不再吭声——
老夫人想动她?十年前那老太婆就没能玩的过她,更何况是现在?她沈青桐可不是什么善类,大家既然是要撕破脸皮了,她是必定会先下手为强的!
马车一路颠簸回了昭王府,西陵越直接把她领到了书房。
他进门就往案后的椅子里一靠,一挑眉道:“你要跟本王约法三章?先说来听听!”
*
彼时。
镇北将军府。红梅堂。
关起门来,老夫人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瓷瓶,放在了桌上,方妈妈的面前。
方妈妈心里猛的打了个哆嗦,脸色惨变,“老夫人,您这是……”
“你亲自去!做得干净利落点儿!”老夫人道。
她的脸已经不年轻了,隐在幽暗的烛火里,加上这一刻眼底森然的神色,看着很有几分狰狞和瘆人。
方妈妈伸手想要去拿那个瓶子,却又好像老夫人给她的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最后捏着瓶子,还是忍不住的道:“真的要这么做吗?二小姐毕竟是二老爷留下的唯一血脉。”
老夫人面无表情,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
方妈妈知道回天乏力,用力的捏了捏手里瓷瓶,点头,“是!奴婢会办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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