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滹根基在苏州,做京官也才没几年,且他家并不是袭爵的那支,家底子自然比不上贾王史薛这样繁盛了多年的世家大户。贾琏从旁瞧了眼来迎黛玉的人,只觉得丫鬟不如自家的标致,婆子们也不甚活络,乏味得很。因在官船之上,他虽有心与陪同永宁王的几位大人结交,也不敢随意走动,且人生地不熟的,也不好拿他惯用的喝酒赌钱的套近乎的方式,只好自去歇息,使人与黛玉说:“我是后生晚辈,本当去拜见表妹的叔伯家人,奈何听说林大人家里头现下只有女眷在船上,实在不敢唐突冒犯。表妹替我与林宜人陪个不是。若有什么用的上愚兄的,只管叫人来唤我。”
黛玉原就想到贾琏不便陪自己去拜见堂婶,倒也不甚在意。林滹家里如今在京城排的上数,不容小觑,固然有文慧皇贵妃与永宁王的大功劳,但他家竟也不算靠女人发的家,其父是甲寅科进士,官至青州知府,他自己也是科第出身,虽不及林海探花郎的名声响亮,然而成绩拿出来,也对得起“名门之后,书香子弟”了。亲事自然也没马虎,娶的是宋翰林的第三女,黛玉在外祖母家听人议论过这位婶娘,说她行事爽利,治家理事手段还在凤姐之上,心里不免担心自己要露怯。
官船虽宽大敞亮,到底不如家里稳当,几个婆子搀着黛玉,绕了两个回廊,便到了宋氏所居的船舱。两三个半大不小的丫头坐在门口挑鞋样子,看着她们来了,忙争相打起帘子,冲着舱内喊道:“玉姑娘来了。”
黛玉进了船舱,见屋子中央的黄梨木桌边坐了个四十上下的端丽妇人,体态微丰,浓眉凤眼,观之可亲,便知是自己堂婶,宋氏也起身相迎,黛玉忙躬身行礼,宋氏笑道:“自家亲戚,何须这般客气。”亲手拉着她往桌前坐下,又命人给王嬷嬷看茶。
几个丫头奉上茶盏,宋氏与黛玉相让了一番,又问:“江上风大,可觉着头晕?咱们要在这船上待上几天,你的舱房我昨儿个才叫她们布置好,也不知你的喜好,可有什么要添置的?”
王嬷嬷替黛玉回道:“姑娘一上船便来拜见太太了,还未曾去舱房。不过既是太太准备的,必是极好,我们姑娘平素也不大挑屋里的摆设什么的。”
宋氏道:“女孩儿养的多金贵都不为过,咱们这样的人家,既然吃穿不愁,又何必怠慢了孩子?我知侄女儿是懂事,不愿意麻烦到人,你们在他身边服侍的,该说的得替姑娘说。不然若是哪里委屈了,她父亲也要难过的。”
提到林海,黛玉心里一紧:问道:“婶娘可知父亲这次匆匆忙忙地叫我回去,可是出了什么事?”
宋氏见她着急,宽慰道:“兴许是几年没见,想你了呢。再说,他在扬州做官,离老家也近,叔伯兄弟的,常能互相帮衬照应,出不来大差池。你过几日便能见着他了,这几天赶路又辛苦,别胡思乱想地,自己吓自己。”
林滹可是一接了书信,便提前启程回乡的,若说林海没出什么事,黛玉也是万不能信的,不过她头一回见婶娘,人家既有安慰之心,她也不好不依不饶地追问,便强笑了出来,陪宋氏说了会儿读书吃药类的日常闲话。
没一会儿,船上厨房打发人来问晚膳,宋氏便问黛玉,黛玉从前来京里也是走的水路,知道船上米粮种类并不多,忙说自己无需额外点菜。宋氏道:“你既然日常吃药,这饭菜哪能没有忌口。”便对王嬷嬷说,“你替你们姑娘点几个她爱吃的,明日、后日的菜我也让人来问嬷嬷。船上有人搭轻便小船去江边上提货的,厨房、采买那儿我们也是一早打点过了,不必担心什么。你们姑娘吃的药也告诉我,我这儿有空地方。药丸子也罢了,汤药别在你姑娘房里煎,那苦味熏得睡不好觉。”
黛玉忙起身千恩万谢了,宋氏又看了紫鹃、雪雁两个大丫头,夸了一回,赏了几吊钱,再命自己身边的两个一等丫头,名叫锦书与红杏的,去服侍黛玉回自己舱内稍作歇息:“你们去陪玉姑娘换身轻便衣裳,一会儿还来我这儿吃饭。”
这两个丫头也年长几岁,行事比其他人更稳重些,出门时还轻声问了声小丫头:“玉姑娘的表兄弟也在船上,可有人伺候在那儿?”得了准信才放心扶着黛玉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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