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遇这一病,虽然伤筋动骨,但也省了些后顾之忧。至少目前看来,永宁王府有异相的传言并没有影响到圣上对长子的恩宠,中秋前后甚至没放他回自己家,就在养心殿里住了几天。
“你病了一场,什么牛鬼蛇神都冒出来了,如今既然身子养好了,也该开始干活了,有些烂摊子你自己收拾去。”
刘遇捂着脸佯装叫屈:“儿臣冤枉,儿臣惶恐。”
皇帝被逗乐了,踢了他一脚:“少耍你的嘴皮子,差事办不好,再长两条舌头都救不了你。”
“舌头有一条就够了,长三条不成了怪物?”刘遇道,“明儿个沈先生休沐,我想着,要是父皇那儿没什么事,我去找一回林徹。戴权一起去吧?他说明儿个宁国府的贾珍请他喝酒,你不是跟那家挺熟?人家媳妇出殡你都特意去看了。咱们一道去,省得宁国公——他好像不是宁国公,是三品将军?省得他觉得我蹭他的,”
戴权偷偷抬头瞥了眼皇帝的脸色,见他一切如常,方道:“奴才明儿个当差呢,借贾珍十二个胆儿也不敢这么想王爷啊。其实奴才同他也算不得多熟,老夏和他家西府有些交情,奴才那次,也就是去凑凑热闹。”
刘遇笑道:“这还不熟?好歹是个三品将军,你就直呼其名了。”
戴权唬了一跳,连声道不敢,后背冷汗涔涔,几乎要汗湿衣衫。
皇帝似乎没听到他们这儿的一回合,仍是对刘遇道:“知道那是你舅舅家,只是也别只往林家去,你也这么大了,也该多认识些能干的人了。”
这话若是平民百姓家,父亲说来教训儿子,是再寻常不过了,但天子皇家,当老子的从来最忌讳儿子结党营私,皇帝这话,往好了说是认定了刘遇,让他给未来铺路,往坏了说,也可能是一种试探或敲打。这种话本来最忌讳叫人听见。满屋子的宫女太监都站的远远的各干各的活,偏他一个站这么近,想当聋子也装不成。戴权一晚上心跳停了好几回。
刘遇只说:“这回是没办法,皇祖母催了好几回了,还说要我去查查是哪家印社出的,要是下回还这么磨磨蹭蹭的,就敲打敲打——先前‘逍遥女侠’被写死了,她老人家已经怪不高兴的了。”
皇太后当年也是个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女人,皇后还是忠平王妃的时候很是被她重罚过,可惜后来时过境迁,她也失了当年的脾气,成日里两耳不闻窗外事,轻易不开口说话的。当今以孝治天下,当年的那些恩恩怨怨自然不好再计较,如今老人家只剩了这么点子兴趣,既然孙子能满足她,就让她再高兴高兴罢。
“行了行了,别找这么多理,去吧。”皇帝也不好说什么。林徹原先在都察院的时候,忙得脚不沾地的,别说写这些杂七杂八的话本了。后来他入了文华阁,都说得道飞升了,但内阁是个讲资历的地方,他也不过做些记录朱批、圣言的闲活儿,才有闲心闲情弄这些东西。皇帝当然信得过林二郎的本事,但是如今还真不是用他的好时节,继续让他闲着才好。
刘遇于是说:“戴权呢?明天真没空?往常没见你这么准时啊,还是这么不乐意跟我一起喝酒?我也没得罪你呀。”
戴权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个小祖宗,连连喊冤:“奴才不敢。奴才明儿个真的当差,千真万确呀。”
“行了,你跟着他吃酒去吧。”皇帝看了一眼戴权。
戴权实在是看不出这对父子的表情下有什么心思,只能应了一声“是”。
“谢父皇——儿臣去看看三妹妹。”
“去吧。”皇帝疲惫地一挥手。他一共五子三女,除了刘遇身子骨尚算强健外,其余都不怎么样。去年五皇子一场风寒就没了,刘遇这天花刚救回来,三公主又病下了。
其他人也真不能怪他偏宠长子,三公主的母亲不过是个才人,在宫里一向不起眼,她病了这一场,兄弟姐妹里竟唯有最忙碌的刘遇肯去探一探她。不管是真是假,这份兄友弟恭唯有刘遇做的最像话。太上皇、皇太后那儿,也是他最能讨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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