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书言看着跪在地上的小丫鬟,孔家生活窘况,乔氏来傅府仅带来一个小丫头,傅书言徐徐道:“你去三老爷书房了吗?”
小丫鬟慌乱摇头,“奴婢没去三老爷书房。”
傅书言厉声道:“撒谎,这条路通往三老爷书房,你一个丫鬟去哪里做什么,有什么非分之想?”
“奴婢不敢,姑娘莫要冤枉奴婢。”
傅书言冷哼,居高临下,小丫鬟感觉两道利刃劈向她,不觉哆嗦,半晌没听见头顶有声音,惊慌抬头看这个六岁的小姑娘,小姑娘的目光犀利,戳穿她谎言。
“你去没去三老爷书房,侍候三老爷小厮应该看见,我问问便知,你胆子不少,青天白日,往老爷书房里钻,不想活了吗?”傅书言厉声恫吓她。
小丫鬟急于表白,“姑娘,不……不是奴婢,奴婢怎么敢对主子存非分之想,是我家太太……”丫鬟慌乱,情急之下说出口,即刻后悔,不言语了。
傅书言冷眼看她,“是你家太太让你给三老爷稍信对吧?”
小丫鬟期期艾艾,答道:“是。”这丫鬟不笨,不得已怕自己背了黑锅,方说了实话,她要是被傅府的人认定勾引三老爷,没她好果子吃,主子乔氏寄人篱下,自身难保,那还能顾得过她来,乔氏为保清白,定然舍车保帅。
傅书言吓唬吓唬她,这丫鬟当真没见过什么世面,胆子小,竟然承认了,她若抵死不承认,傅书言不能认真追究,传出去,有损傅府名声。
“你稍什么口信?”傅书言沉脸问。
“奴婢不知道,奴婢不认识字。”小丫鬟不认识字,也不奇怪,孔家没落,正经主子读不起书,孔凤娴在傅府借读,何况一个丫头,这就是乔氏之所以放心让她来回传递消息。
“你走吧!我不说出去,你主子要知道你说了,打折你的腿。”傅书言见问不出什么,放她走了,量这个丫鬟回去没胆量跟乔氏学。
那小丫鬟爬起来,一溜烟跑走了。
傅书言站在通往父亲书房的夹道门,思忖,傅鸿和乔氏私通,要坐实奸夫□□,傅府人多眼杂,不方便行事,私会的时间地点不得而知。
傅书言疾走回房,吩咐檀香,“你把原来老太太屋里的叫絮儿的叫来。”
檀香问;“是不是现在侍候乔姑太太的?”
傅书言道:“正是,别让人知道我找她。”檀香不明所以,姑娘行事她猜不透,不敢问,答应一声,刚要走,傅书言叫道;“回来。”
檀香走回来,“姑娘还有何吩咐?”
“你空着手去,别人问起,你怎么答?”顺手把上次出门买的一个官窑出的卧美人枕从箱笼里拿出来,“把这个给老太太送去,就说孙女孝敬她老人家的。”
傅书言惦记老太太被大太太气到,此刻一定心里不自在,哄老太太高兴,不枉老太太疼自己。
檀香接过瓷枕,抱着往老太太上院去了,上房西屋里,傅老太太正歪在炕上,一个小丫鬟跪在床边捶腿,二太太宁氏坐在一旁,傅老太太犹自生气,跟宁氏叨咕,“不识好歹,一味心高,也不看看自己闺女多少斤两,把大丫头送到许国公府,先不说夫婿怎么样,许国公夫人出了名的厉害,大丫头笨嘴拙腮,也不想想能入许国公夫人的眼?”
二太太宁氏劝道;“老太太,儿孙自有儿孙福,大姑娘是大嫂生养的,有亲爹亲娘,老太太您就放手,享享清福。”宁氏听四姑娘说老太太被大太太气得够呛,过来劝老太太,怕大热天老太太气坏了身子。
檀香走到老太太上房门口,一个丫鬟站在门前,看她怀里抱着东西,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檀香指指怀里瓷枕,“奉七姑娘命,把这个孝敬老太太。”
那丫头悄声打趣道;“你来了,我就不打帘子了,你自己有手有脚,快进去吧!老太太正生闷气,七姑娘孝敬正是时候,你姑娘真会讨好老太太。”
檀香自己揭了帘子进去,听东屋有说话声,撒花门帘遮住一半,檀香顿了下脚步,轻手轻脚进去,傅老太太正跟宁氏说话,看见她进来,打住话头,问;“你怎么来了?你姑娘叫你来做什么?这两日没来闹我,我刚肃静两日。”傅老太太故意正话反说,老人家喜欢孙女绕膝天伦之乐。
“我们姑娘让奴婢来给老太太送瓷枕。”
“七姑娘怎么想起送我这个,拿过来,我瞧瞧,有什么好?”
二太太宁氏急忙接过,呈给老太太,笑道:“老太太没白疼七姑娘。”
傅老太太接过,仔细一看,这个瓷枕是官窑烧出来的,形状是一位侧卧的美人,头上挽髻,面如皎月,细眉弯眼,左手枕在头下,双腿弯曲,上身穿窄袖褐黄衫,上绘桃花枝叶,黑色的领边绘珍珠纹饰,下着撒花宽腿裤,神情悠然,栩栩如生。
傅老太太爱不释手,“七姑娘把这么好的宝贝舍得给我?”
檀香赔笑道;“七姑娘得了什么好的,先想到老太太,嘴里时时惦记老太太,要说七姑娘最心心念念的人儿,这府里头老太太是头一个。”
“这丫鬟跟她主子学的油嘴滑舌的。”宁氏笑道。
“还就她主子能哄我开心,算了,回去跟你主子说,我不生气了,让她放心。”
傅老太太是个明白人,孙女巴巴的送个枕头过来,惦记怕她心里不自在,想起大房母女,大姑娘傅书韫木讷,别说孝敬她什么,见面说不上三句话,让她母亲自己折腾去吧!省得落埋怨。
檀香从西间出来,佯作无事,随处走走,走到后面抱厦,看珠帘里人影晃动,乔氏一个坐在那里出神。
檀香往后面找絮儿,在后院小水井旁找到正洗衣裳的絮儿,絮儿刚问:“你来做什么?”
檀香凑近小声道;“七姑娘找你,别声张,有好事。”
絮儿摸不着头脑,素日跟三房的人没什么来往,七姑娘找自己能有什么好事。
檀香拉了她,蹑手蹑脚经过乔氏抱厦,两人往三房去了。
傅书言看了一会书,檀香拉了絮儿进来,傅书言示意她出去看着人,檀香把门关上。
絮儿忐忑,小心地问;“姑娘找奴婢有事?”
傅书言嗯了声,“姑娘找奴婢什么事?”
傅书言故意不说找她做什么,问;“听说你是家生子,你父母兄长都在府里做事?”
“回七姑娘,奴婢的全家都在府里,奴婢是家生子。”傅书言看她双手绞在一起,心里紧张,絮儿不知道姑娘问话是何意。
“好。”傅书言只说了个好字。
絮儿茫然地望着她,想听姑娘嘴里接下来说什么,偏生傅书言不说了,端起茶碗,茶碗空的,絮儿醒悟,忙上前端起茶壶,添了茶水。
傅书言徐徐喝着茶水,絮儿越发惶然,七姑娘年纪不大,絮儿见了她发怵,半晌,傅书言方说道;“我记得你哥嫂好像在外院干活。”
“是,姑娘。”絮儿更纳闷,自己哥嫂担什么差事,七姑娘都知道,七姑娘怎么会注意到她一个下人。
“我跟三哥提提,让你哥以后跟着三哥出门。”傅书言啜了口茶水,放下茶碗。
絮儿惊喜,忙跪倒,“谢七姑娘。”
待她爬起来,傅书言又道;“你现在跟乔表姑母,打算一直留在乔表姑母身边,还是想等以后放出去,另行择配夫婿。”
絮儿今年已经十七岁了,通了人事,早为自己的将来打算过,听七姑娘这一问,急忙道;“奴婢是府里的人,跟乔表姑太太只是暂时的,乔表姑太太若家去,奴婢定然不会跟着去的,奴婢一家子都在这里。”
絮儿语气略急,孔家穷,絮儿焉能愿意离开傅府,随乔氏一个寡居妇人在孔家吃苦。
傅书言轻声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絮儿似懂非懂,傅书言叩击茶碗,“乔氏哪里有什么动静你盯着点,等你年纪长两年,我替你求母亲,放出府你家人自行择婿。”
絮儿这回听明白,不用跟着乔氏去泗州,放出府,还了卖身契,不用配小厮,自己择婿嫁人,天大的好事落在头上,忙跪地叩头,“奴婢谢七姑娘,七姑娘有事吩咐,奴婢肝脑涂地,报答七姑娘。”
傅书言看着她叩完头,方道;“乔表姑太太一举一动,你都来回我,记住了吗?”
絮儿起身,急忙表态,“记住了,七姑娘,奴婢知道谁是正经主子,一定把姑娘交代的事办好。”
“你记住,就我们两个知道,你若传出去,知道下场。”
絮儿忙又跪下,叩头,“奴婢打死不敢说。”
下人们心明镜似的,知道这傅府等老太太一死,是三房的天下,三房嫡女是正经主子,絮儿全家的卖身契都三太太杜氏手里捏着,杜氏决定他们的命运。
絮儿下去,傅书言心想,这丫鬟还算机灵,乔氏一日留在府里,多一份风险,万一自己爹那日糊涂,要了乔氏,乔氏孀居,犯了通奸罪,此事传出去,丑闻一桩,如果乔氏婆家孔家人知道,揪住不放,霸占良家寡妇恶名,傅鸿焉能轻易抖落干净,不等将来高璟登基,傅府现在气数快尽了。
人常说,色胆包天,他爹风流成性,早晚被女人害了,如果是她大伯袭爵位,应该比她爹强,可惜她大伯,檀香进来,傅书言道;“我听说大老爷生下来没有腿疾,是后来得病落下的毛病吗?”
檀香比傅书言大七八岁,知道府里的事多,大老爷的腿疾,平常傅府的人讳莫如深。
“姑娘,奴婢听说,大老爷七八岁上得了一场重病,庸医耽误了,落下毛病。”檀香奇怪,姑娘想起这事。
傅书言练了一会大字,便歇息了。
二日上学,傅书言看八姑娘座位空着,八姑娘从不耽误课的,傅书言犯寻思,四房不是又出什么事了。
傅府的姑娘们萎靡不振,傅书言上课溜号,走神,坐在她后面的二姑娘傅书毓哈气连天,每日下课后,学女红,着实吃不消,三姑娘傅书岚针线活好,又喜欢,不觉得吃力,四姑娘傅书宁心灵手巧,头两年就跟着二太太做些针线,学起来轻松得很,苦了五姑娘和二姑娘两个,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傅书琴晚上练女红,睡得晚了,早起没精神,听了一会课,困意袭来,实在受不住,趴在桌子睡了,瞌睡传染,一会儿,二姑娘傅书毓上下眼皮直打架,歪在桌上睡了。
女先生是个严谨的人,皱着眉头,停住讲课,走到傅书琴桌子旁,傅书琴犹自睡着,傅书言替她姐着急,隔着远,不能提醒她,只有干着急的份,女先生拿戒尺敲打两下桌面,傅书琴吓得一激灵,迷蒙抬起头,四周看看,看女先生手里拿着戒尺站在旁边,立时吓醒了。
女先生严厉地看着她,沉声道;“把左手伸出来。”惩罚学生打左手,右手好写字。
傅书琴哆哆嗦嗦伸出左手,肃静的学堂,听见啪啪声响,可怜娇生惯养的五姑娘,疼得呲牙咧嘴,眼泪都快下来了。
傅书言掉过头,不忍看她姐被打,怎么说都是一奶同袍,连着心,傅书言看窗外好像有人影晃动,心想,这是理亲王府的小厮送吃食来了,她姐这回颜面何存?回去跟高沅一学,还没过门,婆家人都知道少夫人在学堂睡觉挨打,这脸往哪放?
窗外的人影晃了几晃,没了,大概回王府报世子爷,傅书言替她姐脸红了,太出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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