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若一边回忆一边道:“我记得唯一一次见到年羹尧是在康熙五十七年,当时他刚刚被授四川总督,兼管巡抚事,统领军政和民政,进京入觐先帝之后,来王府中拜见皇上。我当时正好送点心去书房,听到皇上与年羹尧在议事,是关于四川底下几名参将、千户的任选,皇上本意是让他在朝中选几个精明能干的带去四川,他却认为还是从四川本地军户中提拔为好,最终,皇上答应了他的要求,将那些将领的任命全权交由他去负责。”当时康熙的精神已经颇为不济,许多事都交由胤禛与其他几位皇子打理,而胤禛负责的恰恰是这一块。
瓜尔佳氏将她的话仔细思索了一遍,并不觉得此事有什么问题,当下不解地道:“妹妹可真是将我给说糊涂了,这件事与年羹尧的禀性有何关系?”
“年羹尧能以不到四十之龄成为封疆大吏,出任四川总督,官拜一品,姐姐以为全是靠他一个人挣下军功换来的吗?”
“自然不是。”瓜尔佳氏对年羹尧虽不熟悉,却也晓得一二,“他们年家原是皇上的包衣奴才,后来年羹尧得皇上赏识,外放为官,其妹又被纳入府中做了侧福晋,年羹尧这才一步步位极人臣,他有才干不假,但若无皇上提携,断然不会有官拜总督的一日。”
“那便是了,皇上待他恩重如山,他本该忠心敬主才是,可是二阿哥胤礽第一次被废时,年羹尧入京之后,第一位拜见的并不是皇上,而是当时风头正健的八阿哥,从那个时候起,我就看出年羹尧乃是一个投机者,实在算不得一个顶顶忠心之人。”凌若端起放在琴边的大红袍抿了一口润润嗓子续道:“既然他待提携自己的主子都不算忠心,那么私心就是必然的了。姐姐以为朝中与地方,哪边选出来的人更好控制些?”
瓜尔佳氏神色一凛,明白了凌若的意思,轻叩着重新关起的窗棂沉声道:“你是说年羹尧有意控制底下的将领官员?”
“不错,朝廷之中,关系错综复杂,随便一个人身后可能都隐藏着好几重关系,所以想要让他们越过朝廷忠心于自己,那是很难的事;但是地方选出来的人便不一样了,年羹尧大可去选那些沉寂多年,不得其志的人;他们一旦得到平步青云、出人头地的机会,必然会对提携自己的年羹尧感恩戴德,视其为再生父母。”说到这里,凌若话低头看了一眼青瓷缠花茶盏底部的茶叶道:“这虽只是我的猜测,但应该八九不离十。”
瓜尔佳氏微微皱眉,照凌若这么说,年羹尧就是一个私心颇重之人,将这样的人留在身边甚至委以重任,显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这一点,难道皇上没看出来?”
令她意外的是,凌若听到这话竟是叹了口气,“皇上即便看出来了又能如何?”
“自然是……”瓜尔佳氏想说自然是疏远年羹尧,可是话到嘴边却又骤然停住了,如今西北叛乱,罗布藏丹津起兵反清,正是需要用人之际,满朝文武,有能力领兵平乱的也许不止年羹尧一人,但适合的却只有年羹尧一人。
见瓜尔佳氏停下不说,凌若晓得她必是明白了其中玄机,“我说过,年羹尧之才,二十年间少出其左右者,但并非没有,譬如十三阿哥,又譬如十四阿哥。可十三阿哥身子自被圈禁之后,身子就孱弱亦常,已经不能领兵出征;至于十四阿哥,我想,皇上即便御驾亲征,也绝不会让他再领兵的,所以……”
“所以年羹尧就成了唯一合适的人选。”瓜尔佳氏接过她的话,同时心思轮转如飞,很快便明白了凌若那句关于年家昌盛不足十年的猜测从何而来。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