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拉慢慢走在潮湿的冥河岸边。
留在地底后,他冒着哪怕再次坠入湍急河水的危险,养成了成日游荡在冥河河岸的习惯。
静静看着顺流而下一去不复返的宽大河流,赫拉垂下眼帘,收回手不再抚弄掌下越显浓豔的花瓣。
他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疑惑却又带着醒悟。
他猜不出冥河的尽头是什么,但也许那也是塔耳塔洛斯的尽头。
一身黑衣的深渊之主悄然无声的出现在赫拉身后,径直将他抱起纳入怀中。
塔耳塔洛斯把下颌放在赫拉头顶,神情恹恹道,“赫拉,该走了。”
自从上次在大地跟塔耳塔洛斯回到塔耳塔洛斯,又已过去了将近百年。
地底无岁月,若非地母的信使穿过黑暗来到深渊,打破了一切平静无波的表面,赫拉几乎都快要认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这位大神身边日复一日寂静安宁的生活。
他垂下眼睫,下意识习惯性的用头在塔耳塔洛斯的胸膛蹭了蹭,动作中带着点他自己也许都没有意识到的依恋。
赫拉忽然笑了,他仰起头对上深渊之主漆黑深邃的双眼,说道,“我为你准备了一份礼物,塔耳塔洛斯。相信你一定会喜欢的。”
塔耳塔洛斯有些意外的挑眉,却不料下一刻就措不及防的被怀中人重重推进冥河。
哗!
浑身湿透的塔耳塔洛斯猛然探出河水中。
他浮在水面,看起来有些狼狈,面上却没有丝毫愤怒之色,而是面无表情眼中带着点疑惑的看向岸边好整以暇笑着注视自己的赫拉。
深渊之神相信自己足够了解赫拉的性格,就像自己此刻已经笃定他绝不会只是因为一时兴起,而作出这种并不会给自己带来太大困扰的举动。
嘴角的笑意更深,看着乖乖浮在冥河中并不上岸的塔耳塔洛斯,赫拉心底近乎有种角色颠倒的快意以及另外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感觉。
他强迫自己回过神,表情略带歉意,轻轻的说,“请原谅赫拉的冒犯,塔耳塔洛斯大神。我想邀请您,观看一场诞生的盛宴。”
赫拉神情柔软,声音轻得像是害怕打扰到什么一般。
塔耳塔洛斯低头,他注意到冥河水底的土壤中渐渐亮起一道道蒙尘般的绯色光源,顺着那光的源头望去,塔耳塔洛斯看到一丛丛竭力散发出红色的细碎光辉,比往日更加璀璨夺目的龙爪花。
向来淡漠的地狱深渊之神微微睁大他映不出任何事物的漆黑双眸。
由地狱之花散发出的荧辉越来越多,越来越亮,直到将深渊照耀得如同大地与奥林匹斯山上的白昼,红光不再黯淡,而是生机勃勃得如同将要媲美厄俄斯的光辉一般。
赫拉站在耀眼的花丛中握紧拳头,竭力引导着溢出的神力回到体内。
周围的光芒渐渐黯淡下来回归到花瓣中,他略有些紧绷的神情却变得缓和。
成功了。
睁开闭上的双眼,赫拉轻舒一口气。
他一眨不眨注视着眼前那支簇拥着细碎荧光轻轻摇曳着浓灩妖异的龙爪花。
那炽烈的地狱之花绽开微微合拢的火红花瓣,一个半个巴掌大小背生四翅的红肤婴孩正安然卷缩在其中。
他想自己绝不会忘记这一刻轻颤的心情,赫拉叹息,他忍不住小心翼翼的伸手虚虚触碰婴儿柔软的脸颊,又唯恐扰了那孩子安眠。
却不想看似熟睡的小小花精突兀的睁开双眼,一下张嘴含住赫拉的指尖,神情顽皮的瞪大圆溜溜的赤红色眼睛看他。
“阿瑞斯,你叫做阿瑞斯。”对上那双小而夺目的瞳孔,赫拉不受控制的脱口而出道。
话音一落,规则降临,他几乎是瞬间就感觉到了手中婴孩额下显现出强大而暴戾的战神神格。
看着满足的趴在自己手心里小小的阿瑞斯,赫拉垂下眼睫,若有所思。
察觉到塔耳塔洛斯上岸的水声与丝毫没有隐藏的靠近,赫拉复又闭上双眼。
“你看到了吗,至伟的深渊之神啊。即使是冥界之下的塔耳塔洛斯,也能够孕育出生命的力量。”他神情有些恍惚的喃喃自语。
任由自己被那位大神拥入怀中,赫拉有些愕然的感觉到塔耳塔洛斯并没有用神力祛除浑身湿透的河水,径直环在他胸前的大手袖口滴下的水珠很快湿润了自己的衣襟。
这算是一种报复么?
赫拉伸手压下自己嘴角忍不住上挑的弧度。
他抬起小脸,有些不好意思的说,“相信您应该也在冥河河底看到了。这可怜的孩子都已经被逼的将根茎深入冥河下的土壤,却还是无法挣脱束缚。”
他转过身,将手心中小小的阿瑞斯捧到看起来有些狼狈,眼睫都挂着透明水珠的塔耳塔洛斯眼前。
“还满意吗?”赫拉微微笑道,“这是赫拉对您的献礼,同时也是塔耳塔洛斯对您的心意。”
如果将阿瑞斯的诞生比作一场孕育已久的分娩,那么其实他在其中连助产士的作用都没有起到,因为赫拉虽司生育却根本就没有分娩的神职。
但深渊之主对生命气息无意识间的压迫实在太过强大,赫拉叹气。
这可怜的小家伙至生出意识后就被困在那支开得最艳的龙爪花里,甚至连神格与身躯都不敢成形。
而自己所做的,也不过是顺势而为的神力庇护与引导罢了。
只不过赫拉却没想到所收到竟然如此丰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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