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画独自坐在铜镜前。
镜中人抬起手轻抚过脸颊。这样一张脸十几年来从未有过一丝一毫地改变,犹如他坚如磐石的心意。
敷妆粉抹胭脂,眉间花钿点衬朱唇,换上荼白色长衣,广袖飘飘,青丝垂肩。
花中音,今日便是你我久别重逢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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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祈雪被情画关在暗室中。
待她醒来,虽才过去短短几个时辰,她却只觉像是睡了千年,脑中一片混沌。
眼前,成千上万的画轴悬浮在这片虚幻的黑色空间之上。每一副画轴里所画之人都是同一个人。那遗世独立的男子,或于水边抚琴,或于亭阁抚琴,而那张红琴正是中音琴。
先前她只见过那半截画卷,并未看清男子容貌,这一次她终于看得清清楚楚,也明白了那情画设法害她的理由,便是为了她的一双眼。
她想若不是她被施法困定在此,她倒要前去见一见情画,她有很多的话想要问,心中也有很多疑团等着他来解。
黑色空间的一角陡然亮起。
“小公子,让你久等了。”情画双手托着那张中音琴走了进来,花容月貌的脸上丝毫不见之前的阴邪,“我既允诺让你见一见这中音琴,自当做到。”
花祈雪的身后,情画为她作的画轴亭亭直立,画中妖力使她动弹不得,她微微一笑,“多谢情画公子。”
情画看着毫不惊慌也不求饶的她,心中掠过一丝吃惊,他想能够如此平静地面对死亡的人倒也值得他尊敬,只是他早已心定,杀她之时绝不会有怜悯。
中音琴浮于花祈雪的身前,通透的红琴上映出她的脸,清眸一怔,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
“当真是一张好琴。”
“这是自然。”情画不明白她的眼泪,只想是哀于眼前的困境。他将琴放于一边,手掌一挥,一幅画轴收进手中。接着以妖力作法,那画轴开始隐了起来,“咻——”一道光飞旋而出,立于他的身旁。
那光中正是那画中的男子,昂藏七尺,眼睛之处被蒙上黑布,却挡不住他那清冷俊美的容貌。他淡然卓立,无知无觉。
“想借小公子的眼一用,以偿我多年的夙愿。”情画如此客气地说出这番话,只为应了他以往温文尔雅的做派,并不是想要征求她的意见。他想她也是个聪明人,到了此刻应是不会再抱着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便又道,“三日之后,待小公子于睡梦中逝去,凭那双眼的功劳,我会好生将你葬于后山。”
“不知可否问问这画中之人的姓名?”
听到花祈雪这话,情画不禁有些恼,上前将黑布系于她的眼前,转念又想既用了她的眼,让她做个明白鬼倒也好,便随口应道,“中音琴取于他的名,姓花。”
花中音。
情画站在被蒙着黑布的两人中间,开始施法,他的双手不禁颤抖,只要那画轴之上的双眼消失,那具他费尽千辛万苦拼凑的躯体就会完整,待他将妖力灌入,“花中音”就会完美地复活。
这是?!情画一时间惊楞,花祈雪身后的那副画轴竟不听命于他的妖力?他愤步上前,怒睁双眼,想要一探究竟。
只见那画轴之上出现了无数的荧光灵蚁,他想要将那些灵蚁甩去,正要一把扯下那画轴,手指一碰,一瞬间那整幅画碎成粉末,向四周散去。
这时,“嘶—————”
花祈雪眼前出现的白色火焰灼烧着那黑布,它一丝一丝地化为灰烬,当那最后一缕烟气消失之时,那泫然欲泣的面容之上,和花中音一模一样的双眼缓缓睁开,如泣如诉,“没有心的‘花中音’终究不是花中音,没有琴心的中音琴也不是中音琴,到头来,你不过是得了一场空。”
“你胡说什么!”情画立显惊慌,他自是知道这中音琴的琴心不在他处,可她又如何得知?他不仅没有得到琴心,那个人的心他也同样没有得到,他只觉花祈雪的话像是最深的讽刺,一时间恼羞成怒,便要发作。
还未等他冲将过去,只见“嗖嗖——”五根黑影从他的身边飞过。
情画恨不得将眼前的人撕扯成碎片,活生生地剜去她的眼,只是他身后的一切让他的气焰顿时软了下来,他站在原地,甚至不敢呼吸,心如刀绞,“小公子,莫要轻举妄动。”
从花祈雪手中飞出的那五根深褐色光影缠在了“花中音”的身上,锋利如刀,只要尽头的指尖轻轻一动,那身躯定会被瞬间划割得四分五裂。
“小公子,你若要这中音琴拿去就是了,我的命你也可以拿去。”情画双手紧攥,心中万般愤恨,却不得发,“只求你莫要毁了他。”
情画见花祈雪默不作声,也不敢再多说甚话。
当她走到中音琴旁,情画竟有了一丝错觉,心中顿时欣喜若狂,她可会是花中音的转世?
花祈雪的手轻抚过黑色琴弦,果然不出她所料,那串珊瑚暖玉的项链离开她的颈项,漂浮而出,泛着温暖红光,向着中音琴靠近,中音琴感知到琴心,红意更盛。
她看着那一幅幅惟妙惟肖的画轴,就像是看到了花中音的过往。他的笑容他的眉眼都印在了她的心上。
爹爹,女儿好想你。
她又想起梦里听到的那一句话,“唯有将这琴心赠与姑娘。”
这珊瑚暖玉项链便是她爹爹赠与娘亲的信物。
琴与心已相遇,可是他们又在何处呢……是阴阳相隔,还是都已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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