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锦衣卫大汉架着,直接拖出了万寿宫。
要挨廷杖了吗?
莫非每一个想要成圣的人都要走这一步,阳明公挨过,自己怕是也跑不过……只要不死就成了,也算是资本,没看老赵整天炫耀吗?
唐毅逼着眼睛,过了许久,没人来打他,反倒是黄锦从里面跑了出来,气喘吁吁,到了唐毅面前。
“唐兄弟,唐大人,唐祖宗啊!”黄锦急赤白脸,“让咱家说你什么好,皇爷不过是想修朝天观,你那么大本事,帮忙把皇爷的心事解了,说不定就高升一步,有什么不好,偏要触霉头。”
唐毅心中苦笑,有些道理和黄锦是说不清的,也不能说,不站在那个位置上,就看不清楚,说了也白说。
嘉靖年纪越来越大,身体越来越差,就像是一个溺水的人,会死死揪住任何物体,哪怕是一根稻草。这时候再给嘉靖当孝子贤孙,为虎作伥,只会落一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唐毅闭着眼睛不说话,黄锦摆摆手,让人把唐毅搀扶起来。
“刚刚唐阁老用他的乌纱帽担保,说你是一时糊涂了,脑袋没有转过来。皇爷开了天恩,准许你再去对答一遍,我说唐大人,该低头的时候,就要低头啊。算咱家求你了成不!”
唐毅微微摇头,“黄公公,在下不会牵连到你就是了。”
说完,迈着大步,再度回到了万寿宫中。嘉靖脸色铁青,坐在上面,气喘吁吁,别人说他也就无所谓了,唐毅啊,朕把你当做学生看待,你竟敢反驳朕,简直无法无天!
“唐毅,朕要修朝天观,你就是监工,三个月完成,朕重重有赏,三个月完成不了,朕摘了你的乌纱!”
没用嘉靖动手,唐毅自己就把乌纱帽摘了下来,放在了一边。
“启奏陛下,臣有肺腑之言,要沥血上奏!”
针尖对了麦芒,唐毅啊,你可真是好胆色!
嘉靖气得笑了起来,“哈哈哈,你讲,朕倒要听听,你能讲出什么花样来?”
“多谢陛下。”唐毅酝酿了一番情绪,而后神情凝重,肃穆,仿佛朝圣一般,这一刻他浑身是上下,都放着光明,耀眼夺目,熠熠生辉。
“启奏陛下,臣是嘉靖十七年生人,自从落地的那一天,就只有一个君父,那就是嘉靖皇帝,臣自幼家贫,苦心求学,幸遇名师点播,天子垂爱,有幸六元及第,人言,千年科举,臣是第一人。臣心中无有一丝窃喜,反而夙兴夜寐,百转回肠,唐毅何德何能,担得起天子洪恩,万民之望。入仕以来,臣秉持一颗真心,无愧君父,无愧万民,大凡有利国家之举,臣百死不回,天津开海,东南市舶,整顿盐务,出镇宣府……臣不敢夸口什么,只能说问心无愧,臣之作为,一心报答君恩,不敢有半点的私心杂念……”
唐毅的言语之中,虽然不尽真实,可是却也情感充沛,感人肺腑。掰着手指头算,眼下的高官之中,能有唐毅一般政绩的,还真没有。
人老了,就更加重感情,嘉靖听得微微点头,却又立刻把眼睛瞪圆了。
“唐毅,你说的再好听都没用,朕问你,为何要忤逆朕?”
“启奏圣上,臣绝不敢有违天子之命,臣只是以为,重修朝天观,不应该是吾皇的主张。”
“笑话,朕亲口说的,难道还有假吗?”嘉靖不屑道。
唐毅叩首,恭恭敬敬道:“臣以为嘉靖吾皇,英明睿智,少年继承大统,革除正德弊政,选贤举能,刷新吏治,天下有大治希望,百姓翘首以盼,称之曰嘉靖中兴。臣以为吾皇之英明,堪比历代贤君,吾皇之睿智,足以中兴大明。然则……”
唐毅话锋一转,”近二十年来,四境烽烟,到处饥民,流离失所,天下距离大治,越发遥远。臣细思此皆因奸党在朝,祸国殃民,蒙蔽圣听,为所欲为所致。如今奸党已去,两年光景,大明未曾见到气象一新,臣因为天下积弊丛生,非是一两臣子,能够扭转乾坤,唯有吾皇重新振作,以继位初时进取之心,大刀阔斧,革新大明,方有希望,拨云见日,重现光明。臣以为此时陛下应当心忧万民,以江山社稷为重,爱护您的臣民,以民为本。兴修一座道观,不会让天下更好,要是用修道观的钱,去赈济百姓,整顿边防,才是圣君所为,百姓幸甚,天下幸甚!”
言语再含蓄,可是也把意思说的明明白白。
都是你嘉靖忘了初心,胡作非为,不干正事。严党已经去了,没人替你遮风挡雨,天下还是一团乱麻,不是奸党的错,而是你嘉靖没有爱护百姓,没有以民为本,总而言之你要是不好好改弦更张,就不是圣明天子,言下之意,就是个昏君!
唐顺之听在耳朵里,真想给徒弟拍巴掌,说的太好了,把他的心中之想,也都给说了出来。以前他也把天下大乱的罪名归咎给严嵩,可是严嵩走了一年多,天下还是一点起色没有。
唐顺之明白了,根子就在嘉靖身上。
皇权高高在上,就仿佛一个公司的老板,企业经营出了问题,老板没有错,错的是秘书,这是什么鬼逻辑啊!
就好像那位崇祯皇帝,为了证明野猪皮的子孙天命所归,愣是发明出了“有德无福”,说什么君非亡国之君,臣皆是亡国之臣。开玩笑,那些臣子哪个不是崇祯重用的,他瞎了眼,蒙了心,连出昏招,把祖宗基业给弄垮了,反而没有过错,还有功劳。这要是多大的勇气,才能如此颠倒黑白!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作为最高统治者,嘉靖罪责难逃。
只不过,几十年来,人们只敢弹劾严嵩,不敢弹劾嘉靖,渐渐把真正关键饿东西给忽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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