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河上出现了无数的裂纹。
片刻之后,冰河乍破,司命的身影化作一道黑白交汇的流光,向着城外的方向逃命而去,与此同时,她在身后立下了一道又一道的禁制,这些禁制皆是凝滞的时间。
此处终究有天地法则的压制,哪怕是黑袍人也只能使出不足百分之一的力量,所以他也无法彻底无视司命的法则。
但司命所做的努力同样支撑不了太久。
黑袍人破开了第一面屏障,身影一闪,至第二道屏障前,再次信手点破。
咔擦咔擦的声响在身后接连不断地响起,那些声音像是一柄又一柄的箭,在司命的心扉上扎出了一个又一个令人绝望的血洞。
很快,她便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出现在了身后。
城门口距离她还有数十丈,若出了断界城,她或许还有机会凭借着复杂的地形遁逃更久,然后与冰原赶来的夜除汇合,此时的他们应当不计前嫌,融合权柄对付这个黑袍之人。
时间与命运的权柄虽然残破,但若融为一体,其交点处爆发的力量,足以掀起斩天破地的巨浪,这也是他们七百年来一直想要吞噬彼此的原因。
但她未能出城。
钻心的痛意陡然从背后传来。
一只脚踩在了自己的背上。
她的身影受到了踩踏的力量,猛地下陷,地面的砖瓦破裂,她的身体一半埋入砥砺,依旧顺着惯性向前,将这一路而去的街道犁得狭长而破碎。
司命心弦紧绷,想要挣开束缚,但是对方的力量却像是一座永远也无法搬开的大山,肩胛骨的痛意也再次席卷过来,飞速地消磨着她的毅力和斗志。
司命在此处天下无敌七百年,哪里能够忍受这种背人踩于足下的屈辱,无论那人是谁。
在对方的审判落下之际,她的黑色法袍气球般鼓起,其中蕴含的法则之力随着她的衣衫一道炸开,黑色的法袍碎片被气流裹着,如无数杂乱的飞刀,一柄柄地向着那黑袍人逼去,而这地面在强烈的冲击之下,所有的砖瓦都在经历了大幅度的起伏之后化作了齑粉。
司命炸去了法袍,金蝉脱壳般逃去,于此同时,她运转时间的法则,飞快地修复着自己肩胛骨的伤口。
黑袍人依旧不为所动,那些炸向他的黑衣碎片随着他手掌轻握,揉为了一团,然后他伸出两指,长长地在身前一抹,那黑衣碎片也拼接成了一条长鞭,向着司命裸露的雪足缠绕过去。
司命向着身后看了一眼,脑海中所有的天地遁法尽数施展而出,她的身影像是狂风吹动的火星,疯狂地流窜,可她的身影哪怕一瞬间闪动百下,都依旧逃不过那跗骨之蛆般的长鞭。
啪嗒!
一切的交锋都是在刹那间发生的。
仅仅半息,那黑色的长鞭便落到了一处虚空,宛若未扑先知般将司命的身影抽打了出去。
她被长鞭抽飞,砸到了断界城的大门之上。
然后一股无形的力量托住了她的后背,防止她将大门砸坏。
黑袍人像是一个严谨的执法者。
他轻飘飘地落在了司命的面前,道:“我可以给你一次辩解的机会。”
司命从未觉得自己有错,哪里又会认错呢?
“原来是罪君大人亲驾啊。”司命盯着眼前的黑羽如织的神秘人,无力地惨笑了一声。
这么久的交锋,她也猜到了对方的身份。更何况能在这个世界里将她逼到这种地步的,除了当今的神国之主,还能有谁?
不过也幸亏是在此方世界,若是在外面,那她除非是巅峰之时,否则一点反抗之力都不会有。
罪君看着她依旧泛着神性之辉的脸,问道:“你过往的效忠之人是谁?”
司命没有回答,她抿着唇,强以自身的法则与罪君的审判之力对抗着,如今她吸收了满城神灵的权柄,在同境之下,哪怕是罪君亲至,她也不相信自己连遁逃之力都没有。
罪君不需要她的回答,只要她动念,自己就能看到。
他伸出了手,探查司命的念头,但是关于她前任神主之事,像是被人以欺天瞒地的绝世神通遮蔽,哪怕是自己也无法看到。
“啊!”司命忽然仰起头,银发根根炸起,爆发出一声清啸,所有的法则之力熔浆般喷涌而出,翻滚不休的白裙就像是疾风骤雨飞舞的蝴蝶。
罪君身影微停。
司命竟真的挣开了他的束缚,在时间法则的收纳之下,向着城门外广袤无垠的世界逃遁出去,飞速拉开了自己与罪君的距离。
罪君立在原地,在身前再次画了一个完美的圆,他毫无感情地开口:“渎神者,就擒。”
那个完美的圆心里,法则之力随着他的言语生效。
峡谷变成了劈向司命的剑,野草化作了扎下司命的针,横七竖八的山石化作了一头头拦路的猛虎,哪怕是浑浊无际的天空,都像是一张铺天盖地罩下的网。
山峦如怒浪,山风似刀剑。
司命感到了一种孤独感,那是举世皆敌的孤独,但过去她孤独的背面是倨傲,但如今,更强大的存在出现,将自己的骄傲击得粉碎。
绝望的情绪一旦生出,便像是搅浑一杯水的墨点。
那粒墨点由心灵来到了瞳孔,然后成为了瞳孔中真实的影。
罪君便在眼前。
恐惧化作了真实。
司命生出了一种窒息之感,环绕在身侧的黑剑被她握在掌心,然后她持剑向着罪君斩去,铮铮铮的声音不停地响起,她每一次落剑,都恰好击中罪君漂浮于身侧的稀疏的羽,一道道涟漪环绕着他们,转眼之间司命已斩出了数百剑,她握剑的双手都不停地颤抖,皓白的手腕上泛起了淡淡的红霞。
但她却未能伤到罪君分毫。
罪君一指点出,万籁俱寂。
司命的身影在短暂的停滞之后,所有凝结出的法则被那一指尽数点碎,她雪白而秀丽的身影再次被轰飞,撞断了无数的石头树木,砸向了一片峡谷的山体里,山石破碎,她的身体直接凹了进去。
司命胸膛起伏,眼前发黑,太阳穴突突地震颤着,她感觉黏稠的血从身体里流出来,浸没了全身,眉心痛意,也似被劈出了一道红痕。
她从未想过,自己蓄谋已久的一日,竟会以这种结尾作为终章。
她不愿意服输,却无法奈何。
一只手抓住了她的领子,将她再次从山体中拽出。
她银发间尽是灰尘,雪白的衣裙上也沾染了许多土灰。
这些都是她所讨厌的东西。
“神罚。”
罪君机械般喝出了两个字,然后于身前画了一个十字。
与此同时,断界城王宫的上空,浮现了一个巨大无比的金色十字刑架。
司命浑身是伤,法则之力被打得分崩离析,哪怕用时之力不停修复伤口,也是徒劳无功……她彻底被罪君压制了。
她从高高在上的神女变成了罪人。
罪君以审判之力将起捆绑,送到了断界城上空的金色十字架前,她不停地挣扎着,但是法则之力无情地捆绑着她的双手,将其十字般张开,然后透骨的审判之力如钉子般将他钉在了那高悬天际的十字架上,那身染灰的白裙好似囚衣。
她垂着头,满城之人皆看到了她最为屈辱的模样。
司命想要杀光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却无能为力,她最后于指尖凝出了灵力,最终也没有投向任何一人,而是点向了远处的烽火台。
狼烟遽然而起,直冲天霄。
罪君看着这一幕,并未阻止她。
他摘下了一片羽毛,那羽毛化作一只黑色的乌鸦,停在了金色的十字架上,这只乌鸦将会吸收她的神性,在漫长的时间里,将她所有的力量完好地吞噬殆尽,然后容纳为罪君的一部分。
十字架的下方,缠绕着一条巨大的黑蛇,如今的罪君并非真正的全知全能者,所以他也需要这位“故友”替自己看守猎物,防止其余人趁机夺取自己志在必得的权柄。
“命运。”
罪君看着冰原的方向,说出了这个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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