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嫁嫁认真地听着。
宁长久道:“我先前没有告诉你,主要是怕你瞎想。”
司命在一旁冷冰冰地看着他,心想你哄骗小姑娘呢?这般拙劣的话语谁会相信?
却见陆嫁嫁轻轻点头,她跪坐在地上,秀背直挺,螓首微垂,半握的小手置在膝盖上,轻轻捏着柔软的衣袂。
“夫君,我与你相识相知这么久,本该同心才是,先前却错信了话语,还怀疑了你,是嫁嫁错了。”陆嫁嫁诚心道歉。
宁长久看着她这番模样,心疼地拥住了她,道:“不怪你,都怪这个坏女人骗取并利用嫁嫁的信任。当然,夫君也有错,关于青面獠牙一事,我不该瞒你的。”
陆嫁嫁轻轻摇头,宁长久越是温柔,自己便对先前的态度和话语越是后悔。
她低声道:“是我心念芜杂了,许是夫君太久未曾锻剑,令得嫁嫁剑心不够通明了,以后夫君莫要懈怠,当时常鞭笞于我,防止我再受他人言语所惑,铸下大错。”
一旁的司命听得目瞪口呆,心想哪有这样把自己往老虎口中送的羊?
宁长久也怔了一会儿,他心想,这真是自己这一生听过最为合理的要求了,他佯作为难道:“不必了吧,嫁嫁已是二十余岁的大姑娘了,况且名义上也是我师父……”
陆嫁嫁低着头,笑意苦涩:“嫁嫁不如襄儿妹妹聪慧,不如司命姐姐强大,唯有时刻自省才能保持剑心通明,勉强跟上你们的脚步。”
宁长久听着她的话语,心中生出无限的怜惜,他在司命愤恨的目光里,紧紧地拥着陆嫁嫁,勉为其难地接受了陆嫁嫁的提议。
尘埃暂时落定。
悬于宁长久身后的修罗化作金光,飞回了他的身体里。
……
……
洛书中过了许多日,外面的世界则只是短短的,半柱香的时间。
木灵瞳海水般的衣袍在烟尘中翻涌,片缕污垢不沾。
她的境界在洛苍宿之上,致命的背刺又将洛苍宿重创,给了她立于不败之地的底气。
她伸出手,果断地切向了洛苍宿。
洛苍宿胸口插着剑,他的半麟之体已然虚弱,在几次闪烁躲避之后,他的身影便被木灵瞳再次抓住,木灵瞳步履看似轻缓,实则近乎足点虚空,身影一个摇晃间便振破了无数微小的宇。
女子雪白的手腕在阳光中明亮。
她举重若轻地穿过了洛苍宿仓促凝成的“永夜”,直接用手撕开了那象征着终末之日的权柄,一拳轰上了他剑伤最终的胸口。
洛苍宿惨哼了一声。
木灵瞳一手抓住了那柄贯穿他身躯的剑,一手掐住了他的咽喉,半麟之体泛着火山熔岩的色泽,只是那熔岩此刻像是铺盖了一层灰烬,光线越显越暗。
“我一手成就了你,你风光了几百年,也该反哺我了。”木灵瞳冰冷开口。
她抓着他的身体,将他的身子带上了高空。
云海撕开。
木灵瞳破云而出。
她如大海星绸般的衣裳里,无数的黑色气流射出,它们就像是被斩去了双翅的羽蛇,向着洛苍宿撕咬而去。
杀死一个五道境界的修行者并不容易。
所以她直接用象征死亡的权柄强压而上。
洛苍宿心知必死,他艰难开口,道:“太初之神的权柄唯有神祇才能拥有……你此举是僭越,用不了多久,天谴必会降临神罚在你的身上!”
木灵瞳不为所动。
蛇一般的黑气头锤如箭,一一钉入了洛苍宿的麟体里,汲取着他的力量。
她带着他升上了真正的高空。
那里的空气寒冷而稀薄,天幕之后隐匿的墟海仿佛也触手便可捅开。
木灵瞳杀死了他。
她将他连人带剑推上了高空。
最后回来的只有剑。
洛书楼楼主至此身死。
木灵瞳看了一眼当空的太阳,太阳的光线无比耀眼地照在她的身上,她与太阳对视了一会儿,一眼不眨。
接近三千年前,天藏与冥君被第一次杀死,作为金石之主的天藏尸骨沉寂于地脉之中,等待时间的腐朽。作为死亡之源的冥君则堕入了幽冥的最深处,以冥府作为自己的棺椁。
两位太初真神的陨落那也象征着第一次猎国计划的彻底失败,世界改头换面,走入了崭新的时代里。
而如今该是天藏真正死去之时了。
木灵瞳的立在云端,双手握剑,她像是跳水般自云上落下,向着洛书迷雾环绕的裂神之谷的坠去。
她坠落的速度越来越快。
剑尖上,雪白的气流汹涌。
天藏察觉到了致命的危险,扬起了头颅,长大了牙齿密集的嘴,发出了震天动魄的嘶吼之声。
崩坏的权柄不停流泻着。
屹立千年的洛书楼也在震荡中倾斜了,隐约欲倒。
天藏的身体里没有白银……
按理说白银不是什么真正珍贵的矿藏,为何天藏的白银一脉如抽筋剥骨般彻底消失了呢?
这件事让木灵瞳感到些许不安。
但只要得到天藏的神之心,再融合上拥有冥君权柄的身躯,那她便将拥有了两个太初之神的神通,她会一举迈入一个思维都无法触及到的崭新境界里,届时,哪怕是神国之主都未必拿自己有办法,除非她进入国主的神国,否则将真正地立于不败之地。
唯有无敌才是真的无敌。
这是她筹谋了五百年之事。
剑锋上,五百年的岁月好似也在寂寞流逝。
火焰包裹了她海水般的衣裙,焰尾在空中拖长。
天藏仰起了头颅,它张开大口,漆黑的咽喉中,雪白的粒子流凝成了一个浑圆的光球,光球汇聚了它几乎所有的力量,向着天空中扑来的焰火笔直地射了出去。
明亮的光里,两者碰撞,相互摩擦,融汇,激溅,吞影的光中,毁灭般的力量在空中骇然炸开,化波扩散。
最终,木灵瞳的剑刺破了光球,撞上了最后垂死挣扎的天藏的身躯上。
剑撞上了它的下颌,然后顺着下颌的破缺口一路撕扯而下,将其庞大的身躯掀翻,然后顺着腹部一路割开。
太初的神祇被人类开膛破肚。
炸开的胸膛里,神明的心散发着耀眼的金光。
木灵瞳立在天藏倒塌的身躯上。
天藏尚有微弱的呼吸,只是再无法涌起反抗的力量了。
她将那颗神之心从它的胸膛中挖了出来。
她抬起了手,五道巅峰的神识意念在脑海中炸开。
千万里外的古灵宗中,拥有着她神识烙印的石头瞬息点燃。
接下来,古灵宗的现任宗主便会打开冥府,让冥府中的一切苏醒。
等到自己回到古灵宗,冥府的权柄便已释放而出,她恰好可以接管一切,不浪费一丁点的时间。
这是完满的计划。
她不再理会失去了心脏,如虫子般抽搐的巨龙,折身前往洛书楼。
解开洛书之后,她便可动身回宗。
……
……
洛书中。
终末之日也已到来。
宁长久,陆嫁嫁,司命,三人一同仰望着天空,天空像是扑上了一层渔网,而那渔网又被火焰点燃,形成了一条条贯穿天地南北的火线。
空洞而凋敝的天穹里,天劫之后独有的灰烬飘落了下来。
他们立在山峰上,四顾苍茫。
辽阔的天地像是一张被摧毁过数遍的沙盘,满目疮痍,到处都是折断的巨峰,摧毁的城池和遍野的被天火缓慢灼烧的恶臭尸体。
这是第二次猎国计划的最后一日。
宁长久在这里见到了许多足以千古留名的人,但五百年后,除了一些刁钻的古籍里,便再也没有有关于他们的记载了。
他们每个人都是横穿苍穹,惊艳一时的流星。
他们未能划破天空,所以也只是流星。
悬崖上,宁长久手握洛书,司命与陆嫁嫁坐在他的左右,一起看着这场有史以来最浩荡的天火和流星雨。
“只是五百年前的末日,第二次猎国战争宣告结束,参与神战的大妖将被打碎肉身,镇杀于世间各国之下,人与古神亦不可幸免,其后天倾西北,地陷东南,生灵涂炭的人间将再承受三十年灾难的洗礼。这是神罚。”
洛书之中,有声音幽幽传出,在这绚烂如死亡的夜色里,给这个时代做上了最后的注解,而他们也像是当年普通的人一样,自始至终没有接触到真正的核心,只是于山崖石畔等待着战争的结尾。
宁长久按着邱月说的方法,想神识投入到了洛书之中,熄灭了洛书的精神世界。
“三十年后,人以凡躯称神,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自此,新的时代终于来临。”
洛书最后的注解里,光芒消逝,洛书的迷雾也随之消逝。
他们回到了原本的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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