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溟……
司命淡淡道:“既然是客,那请回吧,宗中近日不待客。”
……
陆嫁嫁烧好了茶,跪坐席前,为司命奉上,笑着念叨:“家里楼塌了,以前我们住的小院也毁了,幸好小龄安然无恙,只是困在冥国里出不来,九幽和鱼王在辅佐她。像俞晴这样的人物,近日来了不少的,但缥缈楼主亲至,还是有些意外。”
司命跪坐在对面,看着陆嫁嫁的面容,也笑了起来,她捧着茶杯,道:“小龄没事就好。至于我……嗯,我这些日子,一直陪在师尊身边。”
“师尊?”陆嫁嫁心头微惊。
司命颔首道:“嗯,师尊。近来发生了许多惊天动地的大事,我原本一直在担心你们,所幸嫁嫁与小龄无恙。”
陆嫁嫁立刻问:“长久呢?”
司命脸色微微板起,道:“上来就问宁长久的安危,果然,心里只有夫君没有姐姐。”
陆嫁嫁低了些头,立刻改口:“雪瓷姐姐可有受伤?”
“哼。”司命面沉如水,发色却依旧光彩绚丽,她说道:“好了,我也是挂念他的。放心,他现在在南州以南,就是你旧时宗门的附近,有人在照顾他,没事的。”
陆嫁嫁立刻问道:“照顾?他受伤了?”
司命淡笑道:“你怎么不问是谁在照顾?”
陆嫁嫁道:“是那位叫邵小黎的吗?”
“嗯。”司命道:“总之不必太担心他,我先给你讲讲这些天发生的事吧。”
陆嫁嫁坐得端正。
司命将断界城的事以及白藏与叶婵宫的对弈大致说了一遍,一直说到白藏年过去,神国封闭,白藏被困在神国不得出。
陆嫁嫁听得心惊,道:“难道说,我们在中土所经历的一切,都在白藏的算计之中,而白藏的算计,又在师尊的算计之中?”
司命道:“或许是的。总之师尊道法通天,白藏不是对手的。其实当时师尊确实是虚弱的,但白藏被彻底吓住了,只顾逃命不顾反抗,后来她想明白的时候,已是笼中之虎了。”
神国之主不可战胜。这一铁律,在鹓扶死去之前,司命也是这么认为的。如今,她亲眼目睹了两次铁律被推翻,心绪的余波至今未平。
陆嫁嫁问:“那后续呢?击败白藏之后,又做了什么。”
司命抿了口茶,道:“有些复杂,我慢慢与你说。”
午后,静室里,司命将这些隐秘的事徐徐说了出来。此刻她并无顾忌了,反正如今高居上头的国主也是自家人,劈雷很难劈到自己身上。
司命先讲神国轮替运转的规律以及无神之月的由来与陆嫁嫁说了一遍。
陆嫁嫁听得头晕,勉为其难地点头,假装自己懂了。
“无神月原本是白藏的底气,因为她笃定,哪怕师尊真的在鹓扶国等她,可只要神国不真正开启,鹓扶国是困不住她的。而神国要开启,必须要先历经一个月的无神月,然后等暗主点燃星辰。”
“但是她没有想到,师尊早已悄然将鹓扶国的联系,嫁接到了月亮上。所以她无需等待暗主点亮鹓扶星,直接以月点亮神国,就能让鹓扶国开启。过去,那道独有的月光,是落在不可观上的。”
“所以只要月亮一直亮着,鹓扶国就不会关闭?”陆嫁嫁吃惊,不由想起了天窟峰上的星石。
司命点头道:“是该如此的。不过这也很耗费月亮的本源之力,但只要撑过这个无神月,等待暗主亲自点燃鹓扶星,或许就好了。”
“暗主还会点亮鹓扶星?”陆嫁嫁疑惑道。
“我也不确定。”司命道:“白藏与师尊都说,暗主是一个巨大而模糊的意识,它或许是聪慧的,但是思考缓慢,所做的一切主要是凭借本能。师尊七百年前斩杀鹓扶时曾惊动过它,这次的事要小一点,不敢确定会不会令暗主再度苏醒。”
陆嫁嫁面露忧色,问:“若是暗主不点亮星星呢?”
司命道:“那就继续用月亮照着,虽然消耗巨大,但若能换来‘尘封’的权柄,也是值得的,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师尊推演了星图,今年很有可能会有大变故。”司命神色肃然。
“什么变故?”陆嫁嫁微惊。
司命答道:“天狗吞月。”
……
“天狗吞月?!”
“嗯,白藏是神国之主,不会被轻易杀死,天狗吞月之夜,月亮会与鹓扶国失去联系,那时候,如果白藏力量尚存,很有可能会拼死出逃。”司命将师尊的话语复述道:
“如今白藏已被师尊拘押,大师姐与二师兄也已到来,分别作为神国的神官与天君坐镇,他们在一刻不停地汲取白藏的权柄之力,希望能在天狗吞月之前汲取干净。”
“天狗吞月是什么时候?”陆嫁嫁立刻问。
司命仰起头望向了窗外,摇晃着手中的空杯子,道:“十一月十五日,按照民间的节气说法,应是在冬至之前。”
陆嫁嫁娥眉紧蹙:“还有大约四个月?”
“嗯。”
时间并不充裕。
司命继续道:“师尊也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强大,鹓扶神国开启,她身处神国之中才击败了白藏,比之七百年前,师尊是弱了许多的。”
陆嫁嫁问:“所以之后我们还有可能与白藏为敌?”
司命摇了摇头,解释道:“四个月的时间,足够师尊废掉白藏了,总之它非死即伤,师尊唯一担心的,只是本能尽数夺走尘封的权柄。但月食之夜,暗主很有可能会动手,它虽无法直接干预人间,却可以创造傀儡。”
“傀儡?”陆嫁嫁立刻明白:“剑阁么?”
“嗯。”司命道:“现在最大的隐患就是剑圣柯问舟。暗主创造傀儡并不容易,几千年前创造了鹓扶,几千年后也只多了一个剑圣。虽只有剑圣一人,但如果他在得到天道馈赠后,真能有当初鹓扶那般强大,那我们所做的一切很有可能功亏一篑!”
司命寒声道:“师尊离了神国,面对如鹓扶一样的敌人,即使能够战平甚至战胜,也会有另一个更可怕的可能……”
“什么可能?”
“神国并非是真正按照规律开启的,而是可以点亮的。如今秩序濒临崩塌,暗主很有可能会在缓过神之后,重新点亮一个神国。除非那个神国是雷牢亦或朱雀,否则我们要面对的,极有可能是两位神主级别的对手。”
司命转述的是师尊的话,师尊说话时是恬静的,但同样的话从她口中说出,只有无穷无尽的忧虑。
师尊固然强大,强大到足以穷尽天人之算,可真的能赢过暗主吗?
一个普通人在森林里遇到老虎。老虎虽远不如人聪慧,可人即使绞尽脑汁,大概也只是死得早晚的区别吧。
陆嫁嫁绞紧了手指,轻声道:“师尊过去没有算到天狗吞月吗?”
“算到了。”司命叹道:“但这是天时,不可逆,况且白藏已经决心对手,顺势而为也是师尊唯一的选择。”
陆嫁嫁看着案上的凉茶,随意饮了一口,觉得喉咙发涩。
她原本以为,击败白藏之后,一切就可以暂且了结了,不曾想只是从十八层地狱来到了第十七层。
陆嫁嫁平复了一下心境,重新思考了一遍,道:“所以现在唯一的办法只有杀掉剑圣,覆灭剑阁?”
“嗯,杀掉剑圣,但剑阁不必去管。”司命说。
“为什么?”
“据剑圣所说,将来剑阁弟子也会被灌顶,但师尊告诉我,这很有可能是幌子。”司命道:“天道与一个人建立联系,是很困难的事,否则它早已在数千年里,多创造几个‘鹓扶’了,剑阁弟子虽皆是天之骄子,但绝对与暗主无关。”
“那剑圣为什么这么说?”
司命推测道:“很有可能是利用他们分散我们的视线,若我所料不差,剑阁弟子此刻早已尽数出阁,如果我们要一一去杀,必然会浪费大量的时间。”
陆嫁嫁心头发寒:“连自己的弟子都骗么……”
她又问:“那四个月内杀死剑圣,有多少把握?”
司命道:“不敢确定,剑圣有天道加身,哪怕是师尊,也只能确定他大概的方位。”
“在哪?”
“北冥。”
曾经出鲲鹏,腾蛟龙,神龟负山出海的北冥。
剑圣已离开了悬海楼,孤舟一剑,藏匿在了茫茫无际的北冥之上。
剑圣若有意避战,他们怎能寻到?
陆嫁嫁知道事情的困难,问:“师尊还有其他对策么?”
“有。”司命眸光坚定,“对策就在宁长久的身上。”
“长久?”
司命霜白的发终于恢复了些光彩:“嗯,四个月的时间,一切变故到来之前,我们也要创造一位神明……不,与其说是创造,不如说是帮助宁长久回到他本该有的位置上去。”
“回归神位么……”陆嫁嫁袖中的拳头立刻攥紧,心忽然炽热,她咬唇问道:“应该怎么做?”
司命道:“师尊已将步骤嘱托于我了,但能不能成功,看的是长久的造化……而接下来的事,也需要你去做。”
“我去做?”陆嫁嫁云里雾里。
“嗯。”司命道:“要成为神明,必须割断与凡尘的联系,他在南州留下了太多未知的因果,需要一一除去。”
陆嫁嫁心头一惊,问:“成为神明需要斩七情除六欲断羁绊?”
司命莞尔一笑,道:“放心,并非尽数斩断,只是‘当断则断’,而且也不是要杀人,除去因果就好。”
陆嫁嫁朦朦胧胧地点了点头,“那雪瓷姐姐呢?姐姐之后去哪里?”
司命平静道:“围杀剑圣。”
陆嫁嫁猜到了这个结果,忧心忡忡道:“雪瓷姐姐一定要小心啊。”
“倒不是小不小心的问题,就怕剑圣做一辈子的缩头乌龟啊……”司命笑着叹息,长发苍白,对于前景并不看好。
陆嫁嫁问:“那我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司命道:“回南州,找到宁长久,然后与他一起还道于南州。”
“还道南州……”陆嫁嫁咀嚼着这几个字的深意。
思怵间,却见司命身子忽然前倾,凑近了陆嫁嫁,轻轻啄了啄她的唇。
陆嫁嫁讶然掩唇,睁大了那双秋水长眸,道:“这……你这是做什么?”
司命柔和一笑,这是她想起邵小黎后,心血来潮之举。
“替我将这个带给夫君。”她嗓音清冷,语调却是柔和的,“接下来几个月妾身无法相伴在侧,还望夫君不要怪罪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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