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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室里开着晕黄的壁灯,她没睡着,听到他接电话干脆睁了眼。
沐寒声声音很小,半天才“嗯”一句,然后低低的道:“太晚了。”
她翻了个身,想到了沐寒声提了一句的事,沐钦怎么想起来去墓园了?甚至送了那束花。
很少有人知道母亲喜欢万代兰。
微微蹙了眉,余光略微一挑,看到沐寒声起了身,不禁紧了眉心,“有事?”
沐寒声走到床边坐下,“这么晚还睁着眼,怎么反而问我了?”
她愣了愣,没说出话来。
他才俯身近看,低低的问:“一个人睡不惯?”
她摇了摇头,“没有,你去睡。”
可沐寒声握了她的手,“我可能得出去,雅君那儿有点事。”
有那么一会儿,她没说话,沐寒声也就垂眸静静的看着她,继而开口:“别胡思乱想。”
她笑了笑,“你去,她刚从监狱出来,心理可能一时阴郁不适应,身边有人陪着比较好……我先睡了。”
沐寒声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最终替她掖了掖被角转身出了房间。
他动作很轻,如果不是她看着他走出去,都感觉不到他走了。
……
迪雅君穿戴整齐,一点睡意都没有,过去那么长时间,她在那个狭小的地方,没有一天睡过好觉,尤其第一次遇袭之后。
哪怕唐尹芝和赵维都判刑了,她依旧安不下心,去哪儿都不自觉的要防着身后是否有人尾随,哪怕只是这个酒店的房间,回身查看已经成了习惯。
“叮咚!”
门铃骤然打断她的思绪,匆匆走过去开门。
看到沐寒声的那一刻,她才终于露出一点勉强的笑,侧身让他进来,又抿了抿唇,“是不是打搅到你了?”
沐寒声看了她的房间,几乎什么都没动过,估计她一整个下午就是安安静静的坐着过去的。
回首,他才摇了摇头,“不碍事。”
沐寒声见她想给自己倒水,走了过去,“你坐着,我自己来。”
迪雅君咬着唇又坐回了刚刚起来的位置,看着他的眼神里有着忍不住的猜度。
大概经历过牢狱之灾的人,在别人面前都会觉得卑微而无所适从。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再也站不起来?”良久,她悠悠的开口,双脚收到椅子上,手臂环抱着,视线微垂没有看他。
沐风放下水杯,几不可闻的蹙眉,看来夜七是了解雅君心理的,这一晚,恐怕都不会睡,需要有人陪着,不断的说话,哪怕不说话,也得陪着。
他拉了一把椅子坐下,他才开口:“不是。”低低的嗓音,温平而清晰,“世人都会犯错,那时候的你也不过二十,哪怕是今天,也不到四十,你连人生的一半都还没过,又怎会一辈子站不起来?”
不,她轻轻的摇头,“就算我当时不到二十,该懂的都懂了,还是我贪心,存着侥幸心理,我罪有应得。”
这也就算了,更是间接害死了一对恩爱夫妻,就算当时不知情,后来她是知道的,可她依旧选择了沉默,又简洁导致了傅夜七颠沛流离。
沐寒声英眉淡淡的蹙着,言语安慰别人,一向不是他的长处。
好久,迪雅君才看了他,“她怎么样了?”
沐寒声一手指尖几不可闻的在水杯边缘游走,听了她的话,才动了动嘴角,“最痛苦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但现在行为迟缓,需要时间恢复。”
她最痛苦的,或许就是浴室骤然被火焰吞灭而逼着自己窒息时,换句话说,她就是在自杀,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
迪雅君皱着眉,“我真的很抱歉……如果可以,改天我想去看看她。”
这让沐寒声沉默了片刻。
“我知道她见了我,多少会难受,不管是项目案,还有我跟你的关系,但……我想跟她当面说句对不起。”迪雅君微微抬头,“可以吗?”
男人深眸低垂,良久才看了她,“好。”
迪雅君重重的叹息。
曾经她是商场上的女强人,做人做事都是爽朗、直接,比沐寒声大了几个月,一向也是成熟的形象,现在却沉默而凄柔。
好一会儿,她淡淡的笑,“我知道傅小姐曾经入狱过,可她现在竟然能如此风光,在政坛一点点爬上来,站在无人可替的御编翻译之位,又有几个人能做到?”
一个牢狱之灾,对女人来说已经是一种覆灭,哪怕她迪雅君曾经再风光,如今都没有勇气站在曾经那些有头有脸的合伙人面前,更别说自如谈笑、畅饮。
进入凌晨,他们之间的谈话断断续续,一直在进行,尽管没什么内容。
看着仅有的一段月光落尽,迪雅君才看了对面的男人,好像才想起来,“傅小姐还在养伤,我就这么把你叫过来,是不是让你为难了?……要不然,你现在回去,我好多了。”
沐寒声手边的水早就凉了,他也收回了手,也摇了摇头,“帧姨在傅宅,最近她晚上睡得实,不碍事。”
她知道,这多半也只是在安慰她,只是为了陪陪她,最终没再坚持。
“你什么时候,再继续欧访?”迪雅君微微抬头问。
“至少半个月之后了,等她恢复差不多。”沐寒声淡淡的声音,说完才想了她问话的原因,道:“如果来得及,我会去看看香儿。”
她想表达的东西比说出来,他就已经领回,迪雅君终究笑了,鼻尖又酸酸的。
“我想,以后我不会再活动与商界了,交给手下的人去做,只想多陪着老人和孩子……”她说。
就算她想行走,也极少会有人买她的账,毕竟有了这样黑暗的历史。
安静的卧室,闲聊断断续续着……
……
傅夜七睡得很晚,起得却并不晚,还特意到隔壁把儿子叫醒。
沐司暔躺在床上,眼睛却是张着的,看到她进来,才一轱辘翻起来,“妈咪你起得好早!”
他光着脚丫蹦到床下,快步走过来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她。
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傅夜七却微微的愣,她从没和儿子说她的状况,他却好像都知道,或者哪怕不知道也不直言问出来,只学着沐寒声的样子,随着她的步子仔细不已。
“妈咪没事。”她低眉,温柔的笑。
沐司暔不搭理她,固执的把她安置道他的床边坐下,才站在门前仰着小脸看她,“妈咪你没睡好。”
不是问句,是肯定的,然后才问:“只做噩梦了吗?”
她的笑意顿住,然后又加深,摇头,“不是啊,因为瑾儿没跟妈咪睡。”
小家伙撅嘴,“那,我说我陪你睡,让老沐睡睡发。”
沐寒声的确睡的沙发,她笑了笑,没说话。
抬手把他拉到跟前,动作很慢,然后才缓缓的问:“刚刚醒了不起来,在想什么?”
儿子四岁,但很多事都懂,有时候别人根本跟不上他的思路。
只听小家伙皱了皱两条浓浓的眉毛,“我是在想啊,卫叔叔到底对那个肖阿姨到底有没有意思?”
嗯?
果然,她怎么没猜到他在想这个。
知道儿子跟子谦很熟,别人大概都以为子谦是儿子的爸爸,不过子谦和肖筱的事儿,什么时候还轮到他操心了?
“卫奶奶和肖爷爷不是两人见过面了?”她无事可做,就当聊天了,“那说明他们正在试着相处。”
沐司暔皱眉,“可是我担心卫叔叔当局者迷啊,肖阿姨还是很不错的,不过卫奶奶好像很喜欢妈咪呢!”
当局者迷?傅夜七忍不住挑眉,这样的词,他都会么?
“怎么说呢?”她淡淡的笑。
像在听故事,又像锻炼思维,反正这些事,她是不知道的。
小家伙转过头,很是认真,“卫叔叔上次就想带我偷偷跟妈咪你汇合啊,这可是卫奶奶的意思,她可不就喜欢妈咪么?不过我听说,那时候肖阿姨也在欧洲,要不然我才不答应!”
对着老沐拿卫叔叔什么的激一激没事,但他可不能真帮着把妈咪给卖了不是?
傅夜七终于听明白了,笑,“你操心的事真多!”
后来沐司暔还说了给苏曜打电话的事,当是替她慰问苏伯伯,问了问他的伤,貌似是已经恢复了,但毕竟是箭矢的贯穿伤,还不能剧烈运动,也不能使大劲。
她只是听着,淡淡的笑。
忽然想起了沐钦去墓园的事,一问儿子,他居然点头说知道。
“就是我怂恿钦伯伯去看姥姥、姥爷的。”他已经跟她并排坐在床边,一双小腿规规矩矩的搭着。
她皱了皱眉,“为什么?”
“清明节的时候妈咪不在啊,而且那天我去找乞丐爷爷送零食,他就在去墓园的马路边上,顺便就去了。”沐司暔简单的描述着。
然后一扬音调,“对了!乞丐爷爷可好了,非要钦伯伯带束花过去给姥姥。”
她终于转过头,有些惊愕,“那花,是乞丐爷爷选的?”
沐司暔点头,“对啊,然后钦伯伯付钱……”
他还说了,傅夜七却没怎么听,她在想,沐钦为什么当初那么上心那位乞丐,到现在一直没变,如今,老乞丐竟然知道母亲喜欢万代兰。
柔眉轻轻锁着,她这一想就想了一整天,想得头疼。
从上午,到傍晚,沐寒声都没回来过,但是打过一个电话,她只说让他不必过来,多陪陪迪小姐就挂了。
接着就给沐钦打了电话。
有意无意的料到了他去墓园看望父母的事,温和的笑着,缓慢的表达谢意。
沐钦在电话那头声音很低,很平和,说到这件事,似乎有些沉默。
许久,忽然听他问:“夜七,唐尹芝和赵维还有迪雅君都判刑了,证据也证明即使谋划的是别人,但把章拿出来的还是我二叔,你现在……恨他么?”
她皱了皱眉,好一会儿才淡淡的抿唇,“已逝的人,不必计较那么多。”
“如果不考虑他是否在世,或者假设你还能见到他,会坚持一定把他送到监狱里?”沐钦莫名的坚持。
柔眉紧了紧,她不明所以,片刻才笑,“你是担心我会迁怒沐寒声么?”
“放心。”不等沐钦说话,她淡笑开了口:“既然尘埃落定,我也不是无心之人,不会咬着一件事为难他。”
何况,此前奶奶无论做什么,出发点都是为她好,只有这一次,关于她和沐寒声的关系,奶奶没再坚持了。
沐钦在电话那头长时间的沉默。
“喂?”她以为他都挂了。
他才笑了笑,“我在听!”然后转移了话题,“等你能出门了,我带你到我新开的画廊看看如何?”
“‘龙邸香榭’么?”她淡淡的笑。
“你怎么知道?”沐钦略微诧异,然后又猛然恍悟,“我忘了‘北斗星’是你的了!”
‘龙邸香榭’就是北斗星的一个项目。
一处建在郊外的自然长廊,内廊都是透明的特质玻璃,沐钦把那儿改造成了画廊,身在自然作画,境界总是不一样的,刚开放,就有诸多画家到访,不乏名者大家。
“看来你早该走这条路。”她浅笑,一个艺术协会,从沐钦执掌开始,逐渐声名大噪。
不过沐钦只是谦虚的笑一笑。
挂了电话之后好久,她都一动不动的坐着,听到雨点打在窗户上细微的声响才转头看向窗外。
天色已幕,但透过窗户能感觉点点凉意,都说清明时节雨纷纷,果然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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