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还住在老城区的单位福利房里,这些年她劝了许多次让他搬去好一点的地方他总是不肯,说是怕风评不好,时间久了,她也就懒得再管。
她其实是不想再踏入这里,这里每一条街道,甚至每一棵树,每一块砖都承载着她太多的回忆,回忆里有她,还有宁哲航。
每一次回来,总会轻易令她想起那些她曾拼命想要忘记的一切,那种一瞬间被抽空的感觉实在太难受。其实也根本就不可能忘掉,他几乎参与了她的整个人生,强制性的霸占着她太多的回忆。
每一次经过那些他们曾一起躲过雨的屋檐,一起打闹过的小公园,一起骑车横冲直撞过的马路……那种无力感与刺痛感就会变得更加清晰直接。
到了家门口,苏子墨定了定神,从回忆里抽身,打开门就看到父亲苏子峰正在沙发上看报纸,见到她回来就立刻迎了过来,脸上是隐藏不住的高兴,“儿子回来啦。”
苏子墨露出笑脸,“老爸开口了,儿子岂敢不回。”一边将手里的酒递给他一边嘱咐,“爸,你以后少喝点白酒,酒瘾犯了就喝两杯红的解馋,对身体好。”
父亲接过来笑着点头,“现在老了,比不得当年,已经喝得少了,你张姨可管得紧。”
她换好拖鞋跟着往里走,厨房里忽然走出来一个人,五年不见,她倒是变化不大,依然是一头清汤寡水的长直发,看似安静无害与世无争的脸,穿一条简洁而修身的连衣裙,衬得整个人气质更加温顺沉静。
她露出友好的笑容,款款走来,柔声道,“子墨你来啦,在等下饭菜就好了,先吃点水果吧。”
苏子墨随意的往沙发上一坐,翘着二郎腿,斜眼看了她一眼,“忙你的去吧,我回自己家还用不着谁摆出一副接待客人的姿态。”
周疏影立刻做出一副受伤的样子摇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子墨,我只是……”
“别一回来就跟我这演戏,我还没吃饭呢,我要是没了胃口,你妈可又得玻璃心了。”她不耐烦的干脆拿出手机整个人横躺在沙发上玩起游戏来。
“儿子!怎么说话呢?你姐姐难得回来,怎么还这副任性的样子?快跟你姐道歉。”父亲开始奚落她了。
苏子墨充耳不闻,继续心无旁骛的玩着她的开心消消乐,好友列表里居然有人超过她了,她怎么可能忍?
然后不出所料的就听到周疏影委屈又包容的跟父亲说,“没关系苏爸,子墨性格直率,有口无心,我不会放在心上的。你们先坐着,我先去厨房帮我妈,马上就能吃饭了。”
等她走后,父亲又放低声音苦口婆心道,“儿子,你就不能对你姐态度好点。”
苏子墨玩着游戏,眼睛一刻也没离开手机,毫不犹豫的回,“不能。她才不是我姐。”
然后父亲大概还想劝两句,她双腿上下在沙发上蹬了两下,不耐烦的撒娇,“哎呀,我的好老爸,不要再因为这些小事烦我好不好?”
这招对父亲最管用,他果然就不再说话,微微叹了口气,就继续看报纸了。
苏子峰在她小时候其实对她还是很严厉的,每次她在家里耍无赖或者在外淘气,也只有他才能制住她,不过有母亲的包庇和爷爷奶奶无条件的宠爱,她还是各种横行霸道,只在父亲面前会稍微收敛些,后来上高中,父母离婚后,父亲再婚,不知是不是因为心存愧疚,从那时起,父亲对她是各种千依百顺,连一句重话都没说过,就算有时候她对周疏影母子说了过分话,他也只会在她们面前装装样子数落她几句,私下又各种哄。
所以她对她们不满从来不会藏着,想说什么从来不会隐藏。反正父亲对她们也是够好,受两句经受父母离婚父亲再娶的小女孩几句冷言又怎么了?天下哪个孩子能从一开始就对后妈后姐笑脸相迎的?何况她们背地里不照样给她穿小鞋。
只可惜张月华再怎么算计,又怎敌得过她这个亲生女儿在这个家的地位,在苏子墨心里,她们不过只是跳梁小丑罢了。
张月华其实是父亲的初恋,他们是高中同学,后来她高考落榜,父亲去外地上大学,两人才断了联系,据说她后来嫁了个普通的工人,生活一直过得拮据,在周疏影上初中的时候她父亲因为多年劳累而积劳成疾,最终病逝。不知道是刻意还是偶然,反正她和父亲又联系上了,然后慢慢的这段遗憾的初恋最终让她父亲选择了离婚。
母亲林梓是个思想前卫的作家,她虽写的都是传统的文学,但却也接受新思想,整个人行事超前,比如她从苏子墨情窦初开知道爱美后,开始给她买各式各样价格不低的衣服鞋袜,到了大学就开始给她买各种奢侈品,而父亲是典型的守旧派,顽固而以自我为中心,母亲偏偏有才华有思想,从来都不受他控制,其实两人感情早已有了间隙,不然张月华哪里这么容易插进来。
张月华曾经也是知识分子家庭出生,可因为后来拮据的生活渐渐磨灭了她原来的本性,然后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到了自己女儿身上,从她进苏家门起,苏子墨就成了她用来与自己女儿比较的对象,为了摆脱贫穷带给她们的自卑,她开始穿各种漂亮的衣裙,也不管适不适合自己,也开始培养自己女儿的高雅情操。
从她们过来起,周疏影就没一天不是在学这学那,就连她废置已久的钢琴也被她们搬出来天天操练,学芭蕾,学书画,还要应付学业,那个时候苏子墨就冷眼看着她们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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