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后,洛城的百姓们回想起了阴雨蒙蒙的那一天,都说再没有见过那般大的阵仗,十里长街,阴沉沉的天幕之下,看见的却是铺天盖地的茫茫雪白,不是纷纷扬扬落下的大雪,却是被素缟染成的无瑕的雪白,覆盖了洛城,似乎天地之间都为之变色,老天爷也忍不住因为这样一个人的离去而痛哭流涕,整个洛城都充斥着哭泣的声音。
而这般的悲伤,却是为了一个还没有二十年纪的少女,早逝的亡音。
李大呆呆地坐在了百年米行之中,目光呆滞,只痴痴地想了许久,忽然低下了脑袋,忍不住掩面而起,一双肩膀颤抖着,脑海里不断地浮现出了那个古灵精怪的少女的笑着哭着还要做恶作剧时的模样,一想到了这里,这个年近半百的中年男子,眼泪大滴大滴落了下来了,只是却也是这时,李大好容易止住了哭泣,一双颤抖的手打开了一封信,是熟悉的属于未央的笔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写的。
“李叔,当你看见了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洛城了,你不要为我伤心,其实我不过是去了另一个地方,而那个地方,与这儿的世界不同罢了,你放心,我在那里会过得很好,若是你实在是想我的话,就抬头看看天,说不定那时我也正在天上瞧着你呢。还有,李叔,好好照顾我娘,我知道你对娘的心意,其实在未央的心里,您早已是未央的爹爹了,只是未央希望您能够不要将这件事情告诉他们,就说我不过是云游四海罢了,不管是在黎家,还是在慕家,我都不希望我的亲人们会因为我儿哭泣。
李叔,若是我走了,我不要风光大葬。若是可以的话,我想要你们将我带到了当初安葬童彤的海上,我只是希望我能够与她相逢罢了。
还有,千万不要为我哭泣哦,若是被我发现你在偷偷抹眼泪的话,我会很伤很伤心的。
永远爱你的女儿,未央。”
李大的一双手不住地颤抖着,他是想要努力地收住自己的眼泪的,只是如论如何,泪水却是再也忍不住了。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样一个丫头。就离了自己而去了。
而在洛城偏僻的一角的香浓之中,几个长老们一边唉声叹气着,一边兀自饮酒,只不过一个个的脸上却全然是哀伤的神色。就是面前酒坛子里的美酒都觉得苦涩起来了,而长老始终是沉不住气的,一把摔了手中的破碗,发出了刺耳的破碎的响声,就像是他的长叹一声,“好端端的丫头,如何说没就没了呢!”
二长老一说到了这里,就不由得有些黯然伤神,又是大口喝着酒。不过却还是依旧觉得是那般的苦涩,不由得往地上呸了一口,是愈发的黯然伤神起来了。
还是大长老劝着二长老说道,“想来那个丫头,也不希望我们为了她而伤心的。二弟,这毕竟也是那丫头送来的好酒,咱们可不能浪费了!”说到这里,又是长叹一声,又是猛地往口中灌了一大口,这才稍稍地好受了些,只不过只觉得喉咙里就像是一团火在熊熊燃烧着,只叫了大长老心里难受得紧,偌大的破庙,在这个时候,忽然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几乎所有人都在回忆着未央生前的好,那时候他们还在长安,战乱四起,民不聊生,若不是未央那个救世主广施善举,不是派发粮食,就是派发御寒的衣物,更是在自己出钱出力,在郊外搭起了草棚子供人居住,还四处帮难民们安排了活计,让他们能够有安身立命之所,那时候不知道多少人得了未央的恩惠,也不知道多少人,若不是因为未央,恐怕如今早已食不果腹,又或者是命丧黄泉了,哪里还有这般的光景,先前未央还在世的时候,她又是一个不图回报的人,还没有来得及报答这姑娘的恩惠,如今人已经不在了,就是想要回报这个姑娘什么,那也是不能够的了,这般想着,只叫人愈发的懊丧起来了。
而不光是先前的难民或者乞丐们,这些日子的一品楼是出奇的安静,虽然说是如平日里坐满了人的,不过一个个却都是沉默不语的,无论是厨子小厮,还是客人们,似乎都在沉思着,就是平日里的美味佳肴,如今吃着,那也是味如嚼蜡,他们自然知道,先前未央还在的时候,总是能够想出了源源不断的新菜色的,虽说她从来不居功,每一次只不过是小小地提点了一下这些厨子们罢了,不过这也就够了,有了灵感,无论是什么东西,自都是得心应手,他们一个个做出来的东西才会深受好评,否则一品楼也不会成了洛城第一酒楼。
而至于原先慕家的胭脂铺子,如今重新又归于了薛五郎的手里,当初他知道了未央那个丫头要成亲的时候,就像是嫁女儿一般激动的,只不过却不想,喜事还没有过去多久,忽然就听见了丧事,他怎么想着,都觉得是难以置信的,若不是亲眼瞧见了,他恐怕是真的以为这不过是未央的一个玩笑罢了,也不知道那个丫头又在打什么主意了,然而,他在沈府之中,瞧见了一下子面色憔悴的沈疏之时,忽然一下子面如死灰,一下子无力地瘫倒在了地上。
而在赌坊之中,傻乎乎的阿暮却在这时惊醒,一双眼睛涣散开来,视线是无比的空洞,也不知道究竟是在想些什么,又是在看着什么,而媚儿在这时急急地赶了过来,却是看着阿暮,担忧地问道,“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阿暮张了张嘴吧,如今的他,又成了牙牙学语的时候,只不过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的,而便是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怔怔地瞧着媚儿,忽然拍起手来,咧着嘴巴笑着,露出了一排雪白的牙齿,而笑着笑着,眼泪就在这个时候,在他一张干净的纯洁的脸上落了下来。
他是说着,“未央,未央。”
媚儿瞧着阿暮这般模样,是第一次举得,自己的眼睛红了。
一时之间,几乎所有的人心头正是无比压抑着的,阿风瞧着沈疏这般模样,虽然不忍心,却还是说道,“公子,已经按着您的吩咐,消息如今只在洛城,不会再传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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