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间是不分昼夜的,总是阴沉沉地充斥着暧昧不清的光色,空气里弥漫着固有的血腥气,沸腾的忘川上不时浮出好奇的人头,掉出一只眼球或者揪出一只舌头恐吓新魂,此时刚到奈何桥的,乃是一个十七八岁服毒自尽的少女,见此情形,惊声尖叫,忽然听对案传来女子的喝斥;“给我住手,别唬人!”
那新魂少女抬头,见对面站着一个二十岁的女子,皮肤白皙,眉眼俏丽,生机勃勃的气质与阴间十分不搭,掐着腰,正向她摆手道:“刚来的吧,别害怕,习惯就好了。”
“卫若,你又抢我生意!”孟婆向这边走来,怒气冲冲道;“你还是走吧,阎王他不见你,也不让师父见你,我也没法子!”
卫若嘟着嘴道:“怎么别人都能见,师父就见不得?”
“不知道。”孟婆不耐烦地摆手道:“一边去,别影响我办差。”说着,上下打量着少女,哼了一声道:“殉情死的?傻x!喝了这碗就没事了。”
那少女正是殉情而亡的,此时来心心念念找情人,却始终不见,呜呜咽咽不肯喝道:“这位神仙,求求你再缓缓,表哥他……还没来及过来,我们说好一起走的。”
孟婆“嗤”了一声道:“他忽悠你呢,他看上了那李家的小姐,怕你有孕与他纠缠,影响求娶高门,让你死了算完。”
“啊?”少女怔忪半晌,忽然发出歇斯底里的叫声,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说着,转过身就向回跑去,孟婆也不去拉,撇了撇嘴,把那碗孟婆汤递给下一个阴魂道:“喝吧,别学那傻子,不肯忘却前世的人,都是傻子,傻子!”
那少女跑到岸边,见河水浮出无数人头,血淋淋地望着自己,想跳下去又不敢,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左右环顾,见卫若盘腿坐在不远处,提着裙子跑到卫若跟前,“噗通”跪下,连连叩头道:“神仙姐姐,求你,求你啦,让我回去见表哥一面,我……我若是……死不瞑目,呜呜呜。”说着,用袖子捂住脸,放声大哭起来。
卫若摆手道:“我不是什么神仙,姑娘你认错人了。”
“你就是神仙,你肯定是神仙……”少女膝行着跑到卫若跟前,抓住她的道袍道:“这里的人无不恶形恶状,只有神仙您是……是……求你了,神仙姐姐,求你让我见表哥一面,呜呜,我来生做牛做马报答您,呜……”
“要不就想想法子?”旁边的冷月忽然显出身形道:“痴情人最是可怜的。”语气里含着几分淡淡伤感。
那少女见卫若旁边显出一个更美貌的白衣女子,冷眼的面容出尘绝色,周身发出晕晕的白光,仿佛天仙下凡一般,匍匐地跪到她跟前,一言不发,哭倒了地上。
卫若见她这种情形,眸光一闪,嘴角弯弯道:“师姐,你想怎么管?”
“要不就送她到阳间,见表哥一面,问个清楚。”冷月迟疑道:“这样子也不是法子。”
“你问那位让不让?”卫若冲着地狱门口的孟婆努了努嘴道:“牛头马面等着交差呢。”
“我送她出去,一会儿子再送她回来。”冷月已经是元婴大修士,出入阴阳更是无碍,见着少女哭得凄惨,不由动了恻隐之心。
“那师姐去吧。”卫若双手一摊道:“我去堵住那老婆子。”
冷月大喜,连连道:“谢谢师妹,我速去速回。”说着,扶起那少女道:“我这就送你去见他一面,只是不能待久了,最多一个时辰就要回来。“
“谢谢神仙,谢谢神仙!”少女大喜,感激得攥着冷月的胳膊,连连点头。
卫若盯着少女的眼眸,抿了抿嘴,见冷月挟着少女向奈何桥走去,地狱门前的狱卒和正与孟婆说话,见此情形,大惊失色,纷纷向冷月追去道:“你们要去哪里?别跑!”
“你们这些道修好大的胆子!”
“哪里跑,快停下!”
众多阴魂见了这情景,也赶到岸边观瞧,孟婆见大家连汤也不喝了,对卫若怒冲冲道:”我要去禀告阎王,你们敢干扰天条,不怕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吓。”卫若拉了个椅子,瞅见孟婆跟前无人,狱卒也不在,低声道:“恶有恶报,理他去,对了,婆婆,这么说吧,阎王不让我见师父,你开个价,我偷偷溜进去如何?”说着,伸手掏出一个圆形的东西,放在孟婆手里。
孟婆蹙着眉道:“你居然敢贿/赂我……”话音未落,忽见卫若点了点那宝贝上的屏幕,一个惊心动魄的画面映入眼前,不由张大了口。
“送我偷偷去见师父,这宝贝归你。”卫若把那宝贝拿回来,晃了晃脑袋,看着去追冷月的狱卒与看热闹的阴魂,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哦……”
“成交!”孟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把那宝贝抢过来,揣在怀里,拉着卫若进了地狱之门,见里面仿佛是火山口的摸样,口中念念有词,道:“快去快回!”说着,一把把卫若推了进去。
卫若只觉天旋地转,“嗖”地落入了火焰口里,灼热的岩浆几乎要把自己点燃,却一直这样沉下去,沉下去,她知道地狱有十八层,心中暗暗祈祷,希望孟婆这货不要打折,能把自己送到师父所在的地方,就这样昏昏噩噩由热到冷,由冷到了极致的冷,最后“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
“这是哪里?”卫若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左右环顾,见是一个冰冷的地窖摸样,左手是个黑色的闸门,不远处是个石床,石床边上摆放着一个石案,上面点着一盏煤油灯,昏沉沉的灯火摇曳,案几上还放着一本打开的书卷,旁边是文房四宝,石案的墙壁上则挂着一柄青铜剑,铮铮作响。
卫若眨了眨眼,这不是地狱吗?不是应该有什么牛头马面下油锅之类的,还有被煮了的人头人肉的恐怖剧什么的,怎么跑到这里来了,除了冷,跟普通修士的洞府没什么区别……
她迟疑了下,走到石案前,见上面的书卷写着“道可道非常道”,乃是《道德经》上的话,挠了挠头,忽听不远处有脚步声,转身见那门“嘎啦啦”推开,走进一个人来,正是师父清远。
卫若身子一震。
此时的师父不像在阳间那样中气充足,脸色微微有些苍白,带了些病态的虚弱,只是眼眸依然清亮如星空,见到卫若,瞳孔急缩,身子晃了晃,扶着门。
“师父。”卫若歪着头,嘴角噙着笑,却已经泪流满面。
清远没有说话,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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