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无言,鬼厉跟着法相向须弥山顶走去。
须弥山虽然比不上青云门通天峰那般高耸入云,但也决然不低。刚才他们出来的天音寺已是在半山之中,但他们此番向上行去,足足走了半个时辰,这才看到了一间院子。
这是一间进出不过三进的院子,与半山之上那座恢宏的天音寺相差甚远,但此处距离俗世遥远,只见周围苍松修竹,密密成林,山风吹过,松动竹摇,说不出的清幽雅意,与山下的热闹相比,又是另外一番滋味。
“小天音寺?”看着牌匾上的字,鬼厉皱了皱眉,道。
法相微微一笑,露出两片洁白牙齿,解释道:“虽然本寺对世俗开放,乃功德无量之举,但出家人毕竟需要清净,恩师与几位师叔俱是爱静之人,向来便住在山顶小寺之内,我们一般也称呼为‘小天音寺’。”
这里就比山下简单多了,他们二人穿过当中佛堂,向右拐了两个弯,走入后堂,便是三间清净禅室。法相走上前去,向着中间那间禅室门口,朗声道:“师父,张小凡施主已经过来了。”
禅室中立刻响起了一个苍老却和蔼的声音,道:‘请进来吧!’
法相回头,向鬼厉做了个请的手势,鬼厉犹豫了一下,便向那间房子走了进去,看法相却住脚停在外面,似乎并没有一起进去的意思。
走入禅室,鬼厉向四周看了一眼,这禅室中朴实无华,一切摆设与自己在山下养伤的那间禅室几乎一模一样。而当今天下正道巨擎,天音寺主持方丈普泓上人,正盘坐在禅床之上,手中持着一串念珠,面含微笑地望着他。
“你来了。”普泓上人声音平和,微笑道。
不知怎么,面对这位神僧,鬼厉原本有些动荡的心怀,很快就平服了下来,深深吸了口气,他点头道:“是,我受凌天门那位前辈的指点,来此了解一段因果。”
普泓上人正仔细打量着鬼厉,从上到下都细细看过,眼中闪烁着异样的慈悲与光芒,听到鬼厉的话,手中轻轻转动的念珠为之一滞,半晌道:“你身上的戾气已经尽数消弭,便是那噬魂棒上也有一股正大光明如艳阳的力量加持,想来便是凌天门那位的手笔?”
鬼厉点了点头算是承认,并没有开口回答。
“那位的手段果非凡俗!”
饶是普泓上人也是心中震撼,这么多年来,他们一直都在关注鬼厉,自然明白鬼厉被戾气侵蚀的程度,哪怕是他和另外两位师弟,三人联手加上无字玉璧的加持,都没有十足的把握帮鬼厉消除戾气的影响。
尤其是那位不仅仅将鬼厉身上的戾气全部清除了,甚至就连戾气的根源噬魂棒,都被硬生生转换了属性,由至阴至邪之物转变为这般光明极阳。
要知道,单单是噬魂的一部分噬血珠,当初普智都只能依靠自身强大的修为镇压,稍有意外,便被噬血珠反噬,更何况是如今的噬魂棒,其邪性比起单一的噬血珠不知道要强盛多少倍,若不是被鬼厉血炼,单以其邪煞之力,怕是连上清境的强者只要靠近,便会被其吞噬全身精血灵魂。
能够将如此邪物镇压,那人的修为绝对在他普泓之上。
不过那人既然出手将鬼厉身上的戾气清除,还让他前来天音寺,至少从目前来看,那人是要将鬼厉从魔道中拉出来,由此看来,此人是正道的可能性远超是魔道的可能性。
“了断因果……阿弥陀佛。”普泓上人低首颂了一句佛号,却是下了禅床,站了起来,对着鬼厉道:“那位的意思我已经明了,你随我来,我先带你去见一个人吧!”
鬼厉一怔,道:“见人,是谁?”
普泓不答,只向外行去,口中缓缓道:“这个人想见你很久了,而且我知道,你也一定很想见他的。”
鬼厉愕然,却下意识地跟了上去,不知怎么,他的手心出汗,心跳竟是突然快了起来,仿佛在前方,竟有令他恐惧的存在。
法相一直安静地站在禅室之外,看见普泓上人这么快就带着鬼厉走了出来,他脸色也没有什么变化,只向后退了一步,站在一旁。普泓上人向他看了一眼,点了点头,也不说话,就带着鬼厉向另一个方向走去,那是这个三进院子之中,最后的一个小院,倚着一堵山壁。
平实的小院和外面那进院落一样,简简单单*着山壁的一间屋子,中间一条小路青砖铺地,通向房门,两旁都是草丛,看去似乎并没有人认真打理,许多地方已经生了野草。
与外面禅室不同的是,这间屋子的房门上,还挂着一块颇为厚重的黑色布帘,而除了这个门户,屋子上似乎并没有多开其他窗户之类的出口。
鬼厉望着这间平凡而普通的小屋,喉咙中一阵干渴,双手却是不由自主的握紧了。他向普泓上人望去,却只见普泓上人的脸上,竟也是十分复杂的神情,似惋惜,似痛苦,一言难尽,而他也一样的,正望着那间小小门户怔怔出神。
……
他心化己术,游方得自须弥净土的一门无品秘术,以自身为媒介,将他人的一切化为己身,从施展了这门秘术的瞬间,自身便被除外,六觉全部都被施术对象的取代。
这本是佛门弟子领悟红尘轮回,体悟佛心的秘术,但是此刻游方却是借此来验证他心中的执魔。
若说入魔,游方又何尝不是?
一天一夜,随着鬼厉进入那间屋子的那一刻起,游方便停止了对巨树的炼化,借助留在鬼厉体内的灵身,原原本本地复制了鬼厉的每一个心思转变与心路历程。
鬼厉从小屋中走出,再次面对普泓,听普泓讲述当年草庙村之后普智的经历时,游方已经不再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看着这一幕幕,这一刻,他俨然已经化身为鬼厉,亦或者说他现在就是鬼厉。
鬼厉再一次进入普智神僧法身遗体所在的那间小屋,又过去了一日一夜,在这中间,那个小屋之中没有丝毫的动静。
心,随着鬼厉沉沦崩溃,痛到悲泣,泣到心伤,伤到失神,神意无感,这魔途无望,这苦海无度,何以为终?
……
鬼厉,盘膝坐着,默默凝视那微光之中的普智面容。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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