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悄悄降临了,折腾了一整天的南艾勒代葛林区此时也恢复了些平静,只是北面艾勒代葛山谷方向,还是有隐约可见的火光,炙烤着冰冷沉重如铁板一样的天顶,隐隐约约还有一些喊杀声混杂在风里飘过来。而我却躲在距离林区边缘不到十英里的地方,旁观这一切,这种感觉多少有些神秘。
我说:“光光,你猜今天一天,有多少人被杀?”
光光想了想,说:“如果艾勒代葛山谷北边也是这样的话,光山谷南北两端的林区里,怎么也得有一两千人吧。塔尔博力亚那边的情况还不了解,如果哈伦哥斯堡依旧作壁上观还好说,如果他们也是打着关门打狗的打算,那么可能第十五大队要就此除名了。”
我笑了笑,感觉有点沉重。转眼间,一两千人,可能更多的生命就在沉闷地火光和喊杀声中随风消逝了。
光光说:“多愁善感了?这可不像一个有雄心壮志的人应有的素质。”
我摇摇头,说:“我只是在想,为了给自己招揽到几百人的手下,可能就要造成几千人的杀戮,这样做值不值得。如果我早在一开始就告诉他们,这可能会是一个陷阱,或者直接把他们拉走,会不会就不会有现在的事情了。”
光光嗤地笑出来,说:“你别傻了,人就是这样,不碰钉子,你先前怎么说都没用,非要自己碰个头破血流了,才会明白过来。所以我说你的那个梦想太不切实际了,要让人们相信这会实现,就必须要让他们都先经受铁与血的洗礼,他们才能明白。但我说句不好听的,你现在心不够狠,手不够辣,胆不够大。”
我心里微微一动,光光看的很准,一针见血。
我还打算说点什么,地上的恩斯雷泽忽然呻吟了一声,悠悠醒转过来,他睁开迷茫的眼睛,好半天视线才聚焦到我的脸上:“队,队长!我不是在做梦吧?”
我笑着说:“你可以自己按一按伤口,看看疼不疼。”
恩斯雷泽的嘴角立刻抽动起来,他嘶声道:“嘿,不用按了,已经很疼了。”
我笑了笑,说:“你昏迷的时候,我遇到了帕克和他的手下,他们现在回去联系其他的弟兄们了,明天会在这里集合,到时候我们一起突围。”
恩斯雷泽点了点头,脸色有些黯然,我知道他又想起了他的兄弟们,说:“放轻松,弟兄们的牺牲不会是白费的,他们是为了那个共同的梦想,为了卡拉迪亚的美好明天而献身的。我们活着的人,要继承他们的意志,用我们的双手去实现他们的梦想,这才不会辜负弟兄们的鲜血。”
恩斯雷泽的眼中出现了短暂的向往和失神,他忽然看向我,说:“队长,你说的那个梦想,真的可以实现吗?”
我笑着说:“只要还有梦想,就有可能。没了梦想,就永远没可能了。”
这句话不知道又触动了哪根神经,恩斯雷泽的眼泪又掉下来了。
光光忽然紧张地一拉我:“你听,这是什么声音?”
我一怔,也隐约听到了风里一丝奇怪的声音,那听起来,像是翅膀扇动的声音。
翅膀?我的脑海里为什么会冒出这个词?
我回头看向声音的来源,那是北边,艾勒代葛山谷的方向,那里的火焰还在顽强地燃烧着,炙烤着冰冷的夜空。
“会不会是什么妖怪?”恩斯雷泽虚弱地问道。
光光有些不屑地嘁了一声。恩斯雷泽自己似乎也感觉有些荒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却牵动了伤口,嘴角因为疼痛而抽搐起来。
而我,却感觉到一股熟悉而亲切的感觉正在靠近,这种感觉踏实、安全、稳定,让我无比放松,甚至有种慵懒的感觉,我几乎想打个呵欠。这种感觉我仿佛有二十多年没有感受过了,有点像夜秀要认我为干儿子时,我从她那看似专横霸道,实质里却有些患得患失的紧张的目光里感觉到的温情。
是的,温情。但温情只是其中的一部分,除了温情之外,还有许多,自豪、骄傲、高贵、尊荣、踏实、安定、坚持、缱绻……
我感觉我已经知道靠近我的是什么,那个名字几乎就在我的喉咙口打转,马上就要吐出来,仿佛它早已在我的灵魂里埋藏了二十多年,就在等待这一刻。
到底是什么!
一股熟悉的风迎面吹来,接着,是从头顶传来的巨大的翅膀扇动声。仿佛一片巨大的乌云,笼罩在我们头顶。光光的眼睛都直了,他张大嘴巴,目瞪口呆地抬头往上看,连地上的恩斯雷泽都忘了疼痛,直着眼睛看向头顶。
而我闭着眼睛。那股熟悉的风吹到我面前时,我已经知道那是什么了。在那一瞬间,在我灵魂深处束缚了二十多年的一个名字突然挣脱了所有的阻碍,一下子跳进我的脑海里。以致于一时间我甚至对这个事实震惊得失语了。我一直以为我是平凡的,出生在布尤恩一个平凡的农夫家里;成年后,又当了一个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吟游诗人,为了几个第纳尔给人们又唱又跳又讲故事;即使是被埃德加招纳进了山地基地,稍稍发现了自己的一些军事才能,我也觉得我不过是一个有些特长的平凡人;哪怕后来被传说中的人物,前黑暗圣女收为义子,脑袋的标价突破百万大关,我也觉得一定是上帝哪根弦搭错了。直到现在,这个名字和这个名字背后那些浩瀚如史诗般的记忆一瞬间涌上我的脑海,让我整个人仿佛慵懒得飘起来,我才终于真真正正地确定:我,不是一个平凡的人。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