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领着她登上七楼。
七楼游廊,每隔五步就缀一盏羊角灯,胭脂红的流苏轻轻摇曳,在雕花扶栏上倒映出绝美的丽影。
底下金碧辉煌的大堂中鬓影衣香,觥筹交错间尽是欢笑声歌。
与这里的静谧冷然形成鲜明对比。
侍女把她引到两扇镂花雕门前,对着雕门恭敬福身:“小姐,人已经请来了。”
里间穿出柔柔一声“嗯”,便有侍女拉开雕门,请沈妙言脱去鞋履后进去。
沈妙言穿着罗袜踏进门槛,只见这座寝屋布置得相当高雅,墙上挂着的古字画儿皆是前朝大师之作,博古架上搁着的物件儿,更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珍品。
紫檀木屏风立在一侧,上头精细雕刻着古人炼香图,古雅大气,很难想象得出这竟是个八九岁小女孩儿的闺房。
屏风后传出柔而稚嫩的嗓音:
“请坐。”
说话间,便有侍女捧来蒲团安置在屏风外,请沈妙言落座。
沈妙言挑了挑眉尖,不以为意地落座,又有侍女捧来小佛桌,先在小佛桌上置了粉青细颈瓷瓶,又插上一枝将开未开的梅花。
又有年纪小的姑娘,小心翼翼捧来酥点和酒酿。
五枚指尖大的梅花酥,盛在雅致的薄胎白瓷碟内,旁边搁置一盏粉青莲花酒盏,温热的梅花酿弥散出醇厚酒香,于这初冬的夜里,格外叫人舒服。
泠泠琴音自角落响起,《清平调》的曲子,同外间大堂里的纸醉金迷格格不入,令人惊叹于那屏风后小小姑娘惊人的审美力。
沈妙言含了一枚梅花酥,又尝了口梅花酿,才道:“姑娘邀我前来,不知所谓何事?”
小女孩儿笑音稚嫩,“今儿姐姐在六楼时,曾观赏过我的舞。可我的舞,并没有叫人白白欣赏的道理。”
“怎么,妹妹莫非还要我付银子不成?”
“付银子倒是不必,只是我近日难以成眠,浅梦中,总觉有人哭泣嘶叫,着实令我心惊胆颤。不如姐姐陪我说说话,好叫我今夜能有个好梦。”
不过八九岁的小女孩儿,说起话来却如同她的舞蹈般一板一眼,字正腔圆的清脆发音,令人十分喜欢。
沈妙言又拈起一枚梅花酥。
酥点抵着自己的唇瓣,她抬眸盯向紫檀木屏风。
总觉,这小女孩儿话里有话。
她吃掉酥点,声音温温:“但不知你每夜里听见的,究竟是怎样的哭泣与嘶叫?天香引夜夜笙歌,想来即便是哭泣,也很难被听见的吧?”
“满月之夜,葬魂海一望无际的黑色海面上,成群的少女在水中挣扎,她们面目狰狞,眼泪在月光下化作开路的线索,指引着她们身后的大船,前往未知的海域与岛屿……”
小女孩儿声音清美稚嫩,宛若吟诗般,慢慢说出了这些梦境里才会出现的句子。
屋中侍立的侍女仍旧低垂着脑袋,脸上半点儿表情也无。
这样的梦境,谁会在意呢?
可沈妙言拢在宽袖中的手,却倏然收紧。
她抬眸,不可置信地盯向屏风,似要把它盯出个窟窿。
这个小女孩儿话语中的意思,分明是羊皮画卷中的内容!
她见过那张羊皮画卷吗?
她为什么要对她提起这些?
难道她知晓赵无悔的谋划,想要利用她,来阻止赵无悔的疯狂行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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