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娇终于会叫娘了,这对一直盼着能听到女儿的刘嫖和陈午来说,实在是天大的喜事。相比之下,之前刘荣对她的态度,她也不想再多计较。虽说刘荣对她不敬,但总也是因祸得福,要不是他推了阿娇那一下,她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听到阿娇开口。
“阿娇乖,再叫一声爹试试,来,叫爹……”堂邑侯耐心地劝着阿娇,想要再听女儿叫一声,可她偏偏不开口,还努力想要挣脱父亲的怀抱,“阿娇,再叫一声好不好?”
自从回到府里,馆陶公主和堂邑侯就连番上阵,想要再让她开口叫人。见堂邑侯期盼的眼神,陈娇最后还是顺着他叫了声“爹”。其实,“娘”叫出口了,叫声“爹”并没有想象中的难。和她结怨的是窦太后,刘嫖身上流着窦漪房的血,所以她迁怒于她。
但是,陈娇的身上,又何尝不留着窦漪房的血呢?
如此想来,她对馆陶公主这个娘,倒也释怀了。
除了窦漪房,害死尹姬的,还有慎夫人。
慎夫人视窦漪房为眼中钉、肉中刺,尹姬是窦漪房的人,慎夫人自然也是与除之而后快的。如果有一天窦漪房棋差一招,她和窦漪房都会死在慎夫人手里。这样的结局,她心里明白。真的死在慎夫人手里,她似乎也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皇宫自古都充满了尔虞我诈,跟在吕后身边的那些年,她早就看惯了。不争宠,不在意,不过是为求得一世平安,却不料,最相信你的人捅了你最深的一刀。明明都已经认了,可这个人连个痛快都不愿给你,漠然地看着你受尽折磨,最终死去。
对慎夫人,她在受蒸刑的时候,也曾经恨过。但知道她没有子嗣,便也歇了这念头。其实,若是真的去找,还是能够找到慎夫人的家人,但她想了很久,还是算了。
尹姬恨的不是从后宫争斗,而是那个你信任的人对你的翻脸无情。
那种痛,才是痛彻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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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进宫见窦太后的时候,是陈娇三岁那年。
自从被刘荣那一推,她便仿佛对进宫有了阴影,每每听说馆陶公主要带她进宫,她便嚎啕大哭,百般不依,任谁劝都没用。每次到了最后,馆陶公主就只能自己一个人进宫。
其实阿娇也还没有真的哭,她只是借着这个由头,躲开进宫这件事情罢了。
她还没有学会明明是恨,却让自己的眼神写满爱;她还没有想好怎么在窦太后的精明下瞒天过海。她承认自己本事还不够,所以只能躲开。
——如果你一辈子都将你的想法写在脸上,你早晚有一天会死在你最信任的人手里。
吕后当年的话最近常常会在她耳边响起。当年,她被卖进宫里当了宫女,因缘际会得了吕后的青睐。她曾经为吕后出过几条毒计,后来便派在张太后身边。代王刘恒称帝后,窦漪房一次探望张太后时见到了她,后来,她便成了尹姬。
她最原本的名字,她几乎已经快忘了。
韩?她已经只隐约记得自己曾经是姓韩的了。
“阿娇,你睡醒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陈娇只觉这午觉睡得不如往日舒坦,却不料一睁眼,看见的不是往日里熟悉的宫人,却是一张她至死都不会忘记的脸——窦漪房。
“啊——”陈娇几乎是本能的叫出了声,眼里的惊慌也是半分没有作假。她在一个如此突然的情况之下,突然地见到,连一丝准备也没有。她傻傻地看了窦太后好一会,这才大叫出声,“娘……娘,你在哪里,阿娇怕……”
听到女儿的声音,刘嫖也顾不得什么规矩,当下快步走了进来,从床上抱起阿娇:“阿娇不怕啊!阿娘在这里,阿娘在这里……”
将脑袋埋进馆陶公主的怀里,陈娇抖了抖肩膀,一副害怕的模样。
“阿娇,这是你皇祖母,来,看看外婆,阿娇,叫皇祖母——”刘嫖轻轻拍着陈娇的后背,小声哄着她,“抬起头来看看皇祖母好不好?”
直待馆陶公主劝了好几遍,陈娇才将脑袋从她怀里抬起来,一副懵懂的模样:“皇祖母?就是阿娘的阿娘吗?”
“阿娇真聪明,”窦漪房本对这个两年未见的外孙女很是喜爱,加上馆陶公主又时不时在她面前不停念叨着她的懂事乖巧,如今见她撅着嘴的可人模样,更觉得小丫头果然是如馆陶说的一样可爱,“来,来皇祖母这里……”
“娘,这里是哪里?”陈娇没有走向窦太后,经历了最初的震惊,她趁着埋在刘嫖怀里的时候终于调整好了情绪。
或许人都是这样,过去两年,她一直没有这样的压力,便也始终做不到。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终于已经做到了。
“这里呀,是你皇祖母的宫殿。阿娇,你都两年没见你皇祖母了,怎么还不叫人呢!”
“她才不是我皇祖母呢!”陈娇撇了撇嘴,“皇祖母怎么可能看起来就和阿娘一样?明明是阿娘的姐姐才对!可是……阿娘你不是说你没有姐姐的吗?那她是谁呀?”说着,瞪大了眼睛,疑惑地看着馆陶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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