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不成是裁素院里有什么流露了出去,最后被梁媗听见了?
不可能啊,自上次梁羡胆大包天的敢做那种龌龊打算之后,梁婳对于裁素院是大清洗了一遍的,现下虽还不能说是铁板一块,但正房里的一些谈话,却不再是谁都能知道的了。
除了孙妈妈和离蕊以外,院子里的其他人连靠近都是不可能的,那又何尝谈什么流传出去呢。
可若说是孙妈妈和离蕊的话,别说是梁婳了,说出去就连别人都是不信的。
因而梁婳的惊讶也没持续多久,在刚刚稍微的一出神之后,梁婳便就又恢复了常态,只是在望向梁媗的眼底深处,还有些疑惑罢了。
但梁婳能把自己的情绪掩饰得这么好,却不代表其他人也能如此,最起码梁茂此时是做不到的,他瞠大了眼,小嘴微张的看着梁媗,好半晌之后才勉勉强强的说出了一句话来。
“三姐,茂儿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没有什么不开心的啊,请三姐不用为茂儿担心。”
梁茂说得勉强,梁媗听得却是眉尖直挑,但刚好念湘派人去请的大夫在这个时候到了,因此也算是解了梁茂的尴尬,所有人登时就都让开了位置,使得大夫可以先为梁茂诊治。
半晌后,当大夫的手离开了梁茂的手腕之后,梁婳第一个迫不及待的便迎了过去。
“季大夫,幼弟的病情如何?”
“请大小姐放心,三爷无碍的,不过就是风邪入侵而已,我现在就为三爷开一副药方,等会儿派家人去药堂抓几副药回来煎给三爷喝了即可。”
季大夫如今已是鹤发童颜的花甲老人了,他一面抚须一面起身往外走去,梁媗和梁婳则连忙随后跟上。
别看季大夫并不是太医院的太医,可要论医术,这位季大夫也是镇东大将军府除了太医院以外,鲜少会聘请的药堂大夫了。
毕竟就算是镇东大将军府,也不可能一有人生病,就跑去太医院召太医的。
就像是今天的这种情况,梁思玄和沈氏都不在府里,那尽管生病的人是梁茂,可不管是梁媗或靖海管事,那都是没有权利和这个面子,能派人到太医院去宣太医来府赴诊的。
因此像是季大夫这样的药堂大夫,镇东大将军府也是不可避免的要聘请一些的。
而季大夫,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若是在与今天的这种状况相似的事情发生时,季大夫几乎就是镇东大将军府第一个会想到的人了,因此不管是梁媗或梁婳,在对待这个医德高尚的老人时,也是不敢有任何轻忽的。
两人一路落后于季大夫五小步的距离,从暖阁出来,到了外间的梅英朱漆翡翠暗花双福桌前,等着季大夫写下药方。
可谁知季大夫到了桌前坐下后,竟不是立刻就开始书写药方,反而是凝眉看向了梁媗二人。
梁媗和梁婳被季大夫看得都是有些一头雾水。
最终还是梁婳心情有些急切的开口问道:“季大夫为何这样看着我们二人,是不是我与三妹妹有何冒犯?”
季大夫捻了捻自己的白须,眉头还是有些微皱的说道:“大小姐言重了,冒犯不敢当,只是三爷年纪小小,心中竟就有如此之重的郁思,让得肝气如此之淤堵,可实在不是什么好事啊。”
若说先前梁媗的话语,梁婳还可以说是顽笑,那现下季大夫的一番话,可就实实在在的是把梁婳给说得完全无言以对了。
外间之内现下本来就只有四个人,除了被梁婳吩咐留在暖阁照顾梁茂的离蕊外,此时这儿就只有季大夫和梁媗、梁婳,以及一直跟随在梁媗身边的青茼了。
而在季大夫的这一番话说完之后,外间之内可以说是立刻便陷入了一阵死寂之中。
梁媗和梁婳不说话,季大夫观之她们二人的神情之后,也不再多语的开始执笔书写起了药方,而剩下的最后一人青茼,在梁媗不开口时,自也是不会多说什么的。
因此外间顿时就被弥漫在了一阵阵的死寂之中了。
“药方老夫已经开好了,烦请大小姐和三小姐派人去一趟药堂抓回来,之后每日各煎一副,分三次喝完便可。”
“多谢季大夫了!雪雁,你亲自送季大夫出去。”
梁婳郑重的接过了季大夫递来的药方,在道谢之后,便就命雪雁亲自送季大夫出去了,而等到房里就只剩下梁媗和梁婳三人时,刚刚的沉默便就又回来了。
“既然季大夫都已经开出药方了,那大姐就按照季大夫的吩咐去派人抓药吧,我也就不在这儿给大姐添麻烦了。若还有什么事,大姐只管让离蕊来小云曛说一声便是,那我就先告辞了。”
最后,还是梁媗先开了口,她起身便就要告辞离去了。
“漠珂你等一下。”
但梁婳竟对梁媗开口挽留了,她低头看着手中的药方安静了一会儿之后,就忽然往暖阁走去,等到她再出来的时候,药方已经是在离蕊的手里了。
“离蕊,你亲自去一趟药堂,把季大夫药方上的药先抓三副回来。”
“是。”离蕊应声,然后便在对梁婳和梁媗都各行了一礼之后,才赶忙带着几个丫鬟婆子往二门处乘车去了。
“三妹妹,这边请。”而等到离蕊一离开,梁婳就对梁媗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领着有些诧异的梁媗出了房门,向着东厢房而去。
裁素院里的厢房布置,与小云曛里是有些不同的,在裁素院内,梁婳是把她东厢房的三间上房都改成了书房来使用的,此时她们就是正往梁婳的书房而去。
梁婳的裁素院,梁媗以往也不是没有来过的,可不管哪一次,梁媗都没有来过梁婳的书房。
因此当梁媗刚一踏进屋内时,人就是蓦地愣了一愣的。
“让三妹妹见笑了。”
梁媗的愣神,梁婳自然是注意到了的,不过她倒是坦然得很,并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反而是梁媗,在一看到这房里太过朴素的铺陈和陈设之时,是实实在在的有些意外了的。
毕竟就梁媗所知道的梁婳,可是那种极爱奢侈富丽风格的人啊。
可眼前那过分朴素的陈设实在是让得梁媗有些不相信,这竟然就是梁婳的书房。
素白的流苏垂绦帘幔,莲纹松柏的青花椅,沉木碧雕的流云书案,暗纹掐丝的珐琅墨砚,豆青釉竹的笔筒,沉香木圆雕的水盂等,一切都显得极其的简单和朴素。
最起码与以前动不动就是檩木梨木、南珠石玉的比起来,现在这间书房里的陈设,实在是已经简单朴素的能让梁媗怔愣好一会儿的了。
“三妹妹,请坐。”
而就在梁媗还有些愣神的时候,梁婳却已经在莲纹松柏的青花椅上坐了下来,并且亲自为梁媗斟了一杯白雾茶。
“哦,多谢大姐。”直到现下梁媗才终于回神了,她收回了一直停留在四周的目光,缓步走到了梁婳另一边的座位坐下,抬起七明玳瑁云纹的茶盏,轻轻地啜了一口。
只是这样一来,梁媗和梁婳之间突然就又没话说了。
两个人,一个只顾低头品茶,而另一个则是一直在用茶盖缓缓地拨弄着茶盏里的绿叶,两人半晌都是一句话也没有说的,让得书房里与刚刚在正屋时是一模一样的沉寂了下来。
梁婳到底是想说什么呢?
梁媗又轻轻地抿了一口手中的白雾,但心思却早已飘到了其他地方。
梁茂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也没有什么谜题了,就算再多的人、再小心周到的照顾他,可若这病是心病得话,那就算再找来一倍的人看顾梁茂,那也是不能阻止些什么的。
可问题就是,梁茂的心病到底是什么呢?
这点梁媗不知道,可梁婳却肯定知道,再联想起刚刚在正屋时梁茂的表现、梁婳的遮掩,梁媗顿时就想到了一个人,除了他外,估计也没谁能让得梁婳和梁茂如此了吧。
白雾是西殷的名茶,其特点便是茶汤奇澈、其味奇醇,但此时梁媗在面对着如此奇香的白雾茶之时,竟有些如同嚼蜡的感觉。
有些时候,有些事还真就是只能用“无奈”二字来形容的了。
就好比梁婳、梁茂和梁羡,不管梁婳二人是如何的想与他划清界限,但只要他们一天是兄妹,那不管梁婳怎么想,别人都不可能完全把他们分开来看的。
而如今梁茂是被气得都病倒了,梁媗真不知道梁羡是又对梁婳他们做了什么啊。
如果连一个人远在太学院内就读,都还能对府里的梁婳和梁茂造成如此之大的影响,那等到他回来的时候,梁婳和梁茂又该如何自处、又该何去何从呢?
对于梁羡,梁媗是从一而终得讨厌的。
对于那种可以为了自己的利益,连一母同胞的幼弟也能出卖的人,梁媗实在是喜欢不起来啊。
可这些话在梁婳面前,梁媗却是连提都不能提的,毕竟理还是那个理,梁羡与梁婳、梁茂终归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姊妹,在从另一个角度来讲,梁媗之于他们三人,就已经算是“外人”了吧。
书房之内一时之间就安静得落针可闻,梁婳不说话,梁媗自然也是一样的。
两人就这样默默无语的对坐了一阵之后,梁婳才终于先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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