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戚戚焉的看着面前这个依然还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女孩,梁媗是叹气的。
“其实我以前就已经知道了,有些事情,是不管别人怎么劝,对方都不可能回头的,而只有当他是真的摔得疼了、哭了,那他才会懂得后退,才会懂得重新选条路走。唐小姐,你说,人是不是就是如此的犯倔呢,永远都是听不进去别人的劝,非得等到自己满身是伤时,才明白原来一切早有注定。”
梁媗看着唐梦澜,轻轻叹息了一声的问道。
而这番话,梁媗倒也不是想要讥讽唐梦澜什么,只是她真的就是如此感慨罢了。
有些事、有些人,还真的就是如此啊!
“我不知道。”
但就在梁媗心底渐渐清凄了起来的时候,唐梦澜却忽然开口了。
“也许三小姐你说得是对的,不管是现在,还是那天在我大哥和瑶华姐姐的婚宴之上,也许三小姐你说得才是正确的。可我是真的不知道啊,喜欢一个人和忘了一个人,终究不是我们自己能控制得了的,不是吗?”
抬起眼,唐梦澜直勾勾的就看向了梁媗,那双莹润的眼眸之中,露出了太过坚定的神色。
这让得梁媗都开始有些怔忡了。
多么熟悉啊,多么熟悉的眼神啊,多像“当年”她决定嫁给姜朝时的自己?
那时候,她是不是也如现在的唐梦澜一般,如此坚定的认为着,她一定能为自己争取到幸福的未来?那时候,她是不是也如现在的唐梦澜一般,如此坚定的认为着,她一定能为自己争取到姜朝的心,能够让得他爱上她,能够让得他与自己一生一世一双人,白首不相离?
眼眶,忽然就红了,心酸到无以复加的难过,也忽然就毫无征兆的爆发了出来。
原来那些梁媗早以为已经被放下了的东西,竟根本就从未被她放下过,它们只不过就是一直躲在了她心底最深处的地方,等待着有朝一日的破土而出,让她措不及防的被刺了一个回马枪罢了。
唐梦澜原本是在舔舐自己得伤口的,但此时却被梁媗忽然就红了的眼眶弄得也有些措手不及了起来,她有这么可怜吗,竟还能让得别人为她落泪至此?
“梁三小姐,你这是何意。”
最后,早已习惯了直来直去,不喜欢拐弯抹角的唐梦澜还是没能忍住,看着梁媗就直接问道。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无法诉说的心事罢了,倒让唐小姐见笑了。”梁媗在唐梦澜的声音中,终于把自己从记忆之中给拉了回来,抬手就胡乱的抹去了脸上的泪痕。
幸好这里除了她和唐梦澜外,就只有青茼、念湘和寒竹三人了,不然要是被别的人看见传了出去的话,那不知又要闹出什么流言来了。
“无法诉说的心事?”
可梁媗不过是有些敷衍的几句话,这次却又让得唐梦澜怔忡住了,她反复的呢喃着这几个字,也不知道是忽然就想到了什么。
“对了,今天王妃和唐小姐你们怎么会突然去潇雨寺呢?我记得潇雨寺的礼佛日,是还有几天才到的吧。”
梁媗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了,既然都是只有自己才能解得开的心结,那就还是不要再互相过问了为好,因此这时她就忽然转开了话题的对唐梦澜问道。
“怎么,三小姐还不知道吗,二皇子殿下登基的时间,太妃她老人家可是已经定下来了,这次我和娘亲去潇雨寺,就是为了给先帝上香的啊。”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昨天早上啊。”
唐梦澜有些诧异的看向了梁媗,没想到这么大的事情她居然会不知道。
但随后在眼光不经意的扫到了床榻边,月石流苏翡翠小几上那刚刚才喝完了的药碗之后,心中的疑惑就又慢慢散去了,“我倒忘了,三小姐你现下还是在静养呢,那这些事情自然还是不知道的为好了,而且以你现在的状况,想必到了下月初五的时候,也能避开新皇登基,皇后承封的宫宴了,我倒还是挺羡慕你的。”
本来都还是在震惊之中,根本就反应不过来的梁媗,在唐梦澜的这一番话后,却立刻就是颇有些啼笑皆非的看向了她,有些无语。
“幸好我也算是稍微有些了解唐小姐的性格了,不然要是以前,我定会以为你这不是在咒我继续生病,就是在讽刺我身体羸弱不堪了呢。”
对一个似乎是才经过一场大病的人,说“羡慕”这两个字,的确是有些失礼了的,唐梦澜此时也有些后知后觉的窘迫了起来。
“咳,三小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
“只是觉得我能避开那烦人的宫宴,但唐小姐却只能按时赴宴,因此才有些羡慕我的,对吧?”
唐梦澜难得的有一次是想对别人解释,她话里是没有恶意的,但却偏偏还被梁媗给截断了,话才说了一半,尾巴就已经被梁媗给截走,并且也帮她都补充完整了。
“要是全建安的人,都是像三小姐这般就好了。”唐梦澜看着梁媗静了一会儿后,忽然眼睛一弯,弯成了一个漂亮的月牙,笑了。
“要是全建安的人都像我的话,那到时我可就遭殃了呢,毕竟这么多像我的人,还是有些可怕的,不是吗?”
梁媗也笑了,而这次,不论是她还是唐梦澜的笑容里,都少了许多敷衍,多了几分的真诚。
这也可以算是她们相识这么久以来,最和睦的一次相处了吧。
唐梦澜是随着英王妃来的,那等到英王府走时,唐梦澜自然也就随着一起告辞了的。
而在离开之前,唐梦澜却又再次告诉了梁媗一件事,让得她又吃惊了一次。
长平公主在二皇子祁成登基后,就要离开建安,去往她的封地了。
文帝的驾崩,其实不管是对于谁,都是有些突然的事情。
甚至包括梁媗在内,在知道了文帝驾崩的那一刻,她也是有些反应不过来的。
毕竟在她的记忆里,文帝应该还能在病榻之上来来回回的折腾好几年后,才会最终与世长辞的才对啊,怎么可能这么容易的就放下了他最眷恋的万里河山,与天下无数的美人呢?梁媗甚至还记得,就算在文帝最后身子极其虚弱的那几年,他都还硬是举行了好几次的天下大选。
命令各州各郡都是停止婚娶,然后又再选取美女举至京城,让得各地的官府都是络绎不绝地就把一个个青春正好、如花似玉的姑娘们,千里迢迢的就全给送到了建安,然后再经过百里挑一的精挑细选之后,就又把人都送进了那个从此以后“不见天日”的深宫之中。
而就是这些一件接一件的荒唐之事,也让得文帝在梁媗的心中,那可真是毁誉参半的最佳表现了,因此梁媗也从来都不认为文帝会出什么事的。
就算前一段时间在沈氏那里,梁媗不止一次的见到过曹掌柜送来的消息里禀报文帝病危的消息,可她却从来都没有当做过一回事。
以为这一切不过就是暂时的罢了,最后文帝都是会又熬过来,然后就这样继续缠绵病榻下去的。
可谁知,这一次,文帝却是真的就走了。
走得这么突然,突然得让所有人都是有些措手不及的。
但也许这一次文帝的驾崩,是包括梁媗在内都被震惊到了的,可接下来的事情,梁媗却就又是唯一不吃惊的那个了。
因为谁都没有想到,在文帝驾崩之前,他最后吩咐的一件事既不是安排二皇子祁成登基的事宜,也不是留下与后蜀大战的安排,文帝在驾崩前,最后的一个命令,竟只是把三城五津划为了长平公主的封地。
谁又会想得到呢,文帝在驾崩之前,最后的一道诏旨,竟就是给长平公主安排好了封地,这样一件小事?
众人不能理解,建安上上下下几乎所有的人都不能理解。
但唯独梁媗除外。
文帝一生,也许贤明不少,荒唐也不少,但如果只论对长平公主的话,那文帝绝对是一个好父亲。
生前,文帝就独宠长平公主一个女儿。
而等到死后,也只有长平公主一人,是在文帝众多的子女之中,除去祁怀和祁成之外,是唯一一个有了封地军队自主权的公主。
文帝对长平公主这样的一心一意的疼爱,那比之梁思玄对梁姷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为此也不妄长平公主是唯一一个为文帝守了五年全孝的子女。
五年素衣,五年斋戒,五年的凄清。
在文帝所有的子女中,“当年”在祁怀手中所存活下来的所有子女之中,就只有长平公主一人,是为文帝守满了整整六十个月,一千八百二十六天得全孝的子女。至于其他人,祁怀就不用多说了,连像二皇子祁成那般谨慎之人,最后也不过是在二十七个月之后,就也随大流得褪去孝衣了的。
但就只有长平公主,就算远在她的封地三城五津之内,素衣却也是一刻都没褪下过的。
而在梁媗的记忆之中,从此之后的长平公主,除了当年祁玚和祁瑜的那场大战,她是曾经离开过封地一次以外,自此之后就再没见她回到过建安来了的。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隐情,那梁媗就不得而知了。
可若这件事情真的也是按照前世一般得轨迹运行的话,那岂不是说,长平公主这一走,今生就很难再见?
尽管梁媗和这位有些刁蛮的公主,并没有什么多深厚的感情,可这终归是故人啊,一想到至此一别,她们也许在今后漫长的年岁里就再见不到时,就连梁媗都是忍不住有些唏嘘了起来。
天下就没有不散的筵席。
可有些筵席,会不会散得太快、又太匆匆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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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可一日无主,在文帝驾崩之后,本就已该是立刻另立新君的,但一是因了在文帝驾崩时,西殷正动荡不已,山海关外与后蜀的大战又节节败退。
因而孟太妃她老人家与朝廷也就只能先忙着出对策、解危难,一切就都先已稳住现状为要。
那二皇子祁成登基的大事,在那时自然也就只能被一拖再拖了。
可俗话说得好啊,事拖得再久也得办。
因此在山海关等前线的战况刚刚一稳定了下来后,孟太妃就召集了三公梁思玄、傅襄和于恩等大臣一起商讨起了新君登基的大事。
二皇子祁成,是在祁怀被文帝圈禁之后的唯一合法顺位继承人,而且此时又有孟太妃坐镇中宫,所以不论是从哪方面来说,祁成继承帝位登基都是合情合理的事情,那几方人马商讨起来,自然也就是极为顺利的了,在根本就没用了多久的时间之后,就由礼部拟出了一个紫薇星临耀的大吉之日,作为新君登基册封之日。
下月初五!
梁媗闭着眼轻轻地靠在了红白镶边浅金牡丹菊花纹样缎面的大迎枕之上,脑中不停的算着日子,可这越算,她的脸色却越是难看。
“小姐,你是想到了什么啊,怎么脸都快全皱在一起了。”
临窗大炕的炕沿上,青茼正捧着绣棚在为梁媗做香袋的簇团蔷薇花样呢,但等她做得有些累了,刚想抬头去望望窗外正是盛春的美景时,却一眼就看到了梁媗那都快皱成一只小包子似的表情,当下就有些忍不住的笑着问了起来。
“也没什么。”
但面对着青茼好笑的语气,梁媗却没什么反应,她就仍只是皱着眉尖的沉吟了好半晌后,才突然看向青茼,“青茼,你说,我这病能拖到下月初五不?”
梁媗此时那严肃得不能再严肃的神情,先还让得青茼以为是发生了多大的事儿了呢,但等到梁媗的问题一问出来后,青茼却是立即就有些无语的安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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