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范世成的殿试在即,此次乃是终极会考,由皇帝亲自主考,因而自己也是做足了功夫。四月十日这天,竹枝带了兰儿来为范世成践行,竹枝特地将自己的一点私房钱给了阿进,嘱咐他好生照料范世成;兰儿自然十分不舍,却不表现在脸上,只悄悄将自己熬夜做的几双绫袜和芒鞋交给阿进,客气地说是送给他们两人的。
四人一路沉默,许是离别的气息太过浓郁。仍是范世成和竹枝走在前,兰儿和阿进走在后,兰儿一直盯着自己右前方的范世成的鞋子,正是前些日子自己做的,暗暗欣喜。范世成终于压抑不住对竹枝说道:“表妹,这些日子多谢你的照拂,给我找了庇护之地,还又是送吃的又是送鞋子……”不等范世成说完,兰儿忽地崴了脚,“哎呦”了一声。竹枝赶忙扶住兰儿,心知她为何而伤,不悦地对范世成说道:“只怕表哥记错人了吧,住的地方是我找的,那吃食和鞋是我扶着的这个傻丫头没日没夜替你赶制的。”兰儿听后愈发觉得委屈,不禁抽泣起来。那范世成愣愣地,不知作何解释,阿进马上解围道:“竹枝小姐误会我家公子了,兰儿姑娘送东西时也没说明,这不我家公子才误以为是竹枝小姐让兰儿姑娘转送的嘛!”竹枝冷笑道:“如今说清楚了倒好,表哥再莫欠错情,白白辜负了女儿家的心思。”说完仍替兰儿擦拭泪珠儿。范世成连连道歉,向竹枝和兰儿分别拱手作揖,兰儿被他这正襟危坐的模样逗得破涕为笑,竹枝也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
伤离别的气氛稍稍缓解,四人已来到了渡口,河岸旁惠风和畅,杨柳依依,竹枝携了兰儿折了两条柳枝,赠与范世成。范世成动容地说道:“定不负你们的心意,不日便衣锦还乡。”竹枝却道:“能精忠报国自然好,但切不要太过极端,好与坏总是相辅相成的,表哥好好保重才是最最重要的。”兰儿不做声,只不住地点头表示赞同。范世成对兰儿道:“兰儿姑娘情深意重,我深感荣幸,请你照顾好竹枝,并保重好自己。”说毕,范世成和阿进离岸上了船,回过身来,站在船头挥手告别。竹枝和兰儿皆红了眼眶,和风吹散了眼泪,亦吹走了范世成的船只……竹枝安慰兰儿,说道:“表哥自当明白你对他的情义,你且放心。”
回至家中,兰儿为竹枝泡制了范世成送来的合欢花茶,竹枝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素手,拿过茶杯吃了茶,不觉又感慨万千。兰儿见竹枝皱了眉头,请罪道:“都是兰儿不小心,又惹得小姐伤心,这就倒了这茶。”竹枝笑容温煦,说道:“不过是自己心儿太小,哪里是这茶的错,再者说,倒了你还不得心疼死。”兰儿倚着秋千,含蓄一笑,又问道:“小姐昨儿夜里可是做梦了?二更时听到你不住地说什么‘斑竹枝,斑竹枝’,这‘斑竹枝’是小姐想的名号?”竹枝不曾记得做过什么梦,说道:“倒是知道‘斑竹’这一说,又名湘妃竹,相传舜崩与梧苍,娥皇和女英二妃追至,哭啼极哀,泪染于竹,斑斑如泪痕,故谓斑竹。”兰儿连连点头,又问道:“小姐你梦呓时还念了句诗,也忘了?”竹枝凝思一会儿,说道:“莫不是‘泪痕点点寄相思’?”兰儿兴奋地回答:“正是呢,这诗句真美!”竹枝又解释道:“大概是因为昼间读了刘禹锡的《潇湘神》的缘故吧!”
两人聊得正尽兴,服侍陈老爷的丫鬟纯儿忽至,对竹枝说道:“小姐,老爷有要事与你商要,还请速速与我同去书房。”竹枝将茶杯递与兰儿便随了纯儿同去。许久未来,书房内的布置竟和母亲在时一模一样,母亲的画像悬挂在内室的墙上,父亲背对着伫立于前,正端详着画像,对竹枝进门毫无察觉。
竹枝轻轻喊了声“父亲”,陈老爷方如梦初醒,转过身,竹枝又行了礼,陈老爷咳嗽几声,硬硬的“嗯”了声,吩咐竹枝坐下。竹枝先问道:“父亲可是这几日阴雨天感染了风寒?一会儿我让纯儿为您熬制几碗姜汤,去去寒。”陈老爷摆了摆手,说道:“无妨,不过是老了的症状。这会子喊你来是要问问你对城南刘太守的儿子刘明一有何看法。”竹枝听父亲说到“老”字不禁难受得很,如今又是为自己的婚嫁操碎了心,更是于心不忍,因而为博得父亲欢颜,顺从地说道:“听说那刘公子是上届的探花,文采斐然。若父亲觉得他能让枝儿托付终身,枝儿定能遵从。”陈老爷露出难得的笑意,点了点头,说道:“果然长大了,也不枉我和你母亲的良苦用心了。那刘公子已约了你明日同去放纸鸢,你也好趁此机会好好审视他。”竹枝欠身答应了,陈老爷好气色地说道:“那你快回去准备准备吧。”竹枝遵命出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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