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冷然一笑,“莲哲渔夕,你什么时候变成了如此话多之人?”他仰头而笑,“时日不多,时日不多,当初墨夕出生的时候,你说的也是这句,卿卿出生的时候,你说的也是这句,倒了现在,你还说这句,可朕不在乎了。你的命,长着呢。”
她身子不动,愣愣的望着一处。
他转身而走,她茫然的忽地爬了起来,抱着他的裤腿,一口鲜血从她的口鼻之处淬不及防的喷涌而下。
两人都是一愣,他却忽然一笑,低头轻轻抚摸她下巴,指尖沾染一丝鲜血,笑道:“到了现在,改用苦肉计了么?”
又一口鲜血上涌,她极力克制,喉结一动,终于松开他,退后两步,轻轻扣头。
起身,眼里泪痕未干,灿然一笑,如若天人,“渔夕走了。”
他还未等她转身,就执袖而去。是什么时候,他们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呢?曾经在战场上,她曾一度要与他共生死,而如今天下太平,九州一统,他却要离她而去。
世上割人心的不是死别却是生离,她自嘲的笑笑,走到殿门口,再也遏制不住,又是一口鲜血。
江子故实在看不下去,上前扶住她,关切问道:“娘娘?”
渔夕擦了擦嘴角,白色衣袖尽皆浸透。
“皇上这次回来是怎么了?微臣去和他“
凄然一笑,渔夕扶着门柱靠了一会儿,喘息道:“对于我的事情,他有着偏执,你若现在去,只会火上浇油,怕我以后连孩子也是见不到了“
京城一处小院里。
“娘娘一向不用脂粉,这个时候是更不能用了。”
“眉色浅淡,我随意画画即可。”
女子拿着木梳子细致的轻轻的划过秀发,眼睛却是向着外面的,这已经是第五日了。她不说,她们也知道她在等他。不过一会儿,外面来了一个小丫头。
渔夕一看那小丫头神情,心里了然,眼眉微微一笑,眯成了一个弧度。
“罢了,就不用去请了,只要他们兄妹开心快乐就好。”
小丫头接过木梳,渔夕又开始拿了一个肚兜绣。
“娘娘,这个是最耗神的,您还是等好一些再绣吧。”
渔夕淡淡笑笑,“不碍事,墨夕最喜欢偷懒,我给他绣一些柳丝,便有些清凉之意了。”
小丫头不忍再听,别过脸去。到了午时,针线已经拿不了了,只好躺了下来。迷迷糊糊之中也知道又有小丫鬟去外面报信,就这样半睡半醒的等着,再睁开眼时,已是次日辰时。
小丫头慌忙给她拿了靠枕垫了垫,这个时候,水米已经不尽了,她神识还是清醒的。对着小丫头笑了笑,望了一眼窗外,又沉沉睡去。
下面的人又跑去报信,只听说,皇上一直在处理政务。
再去报,说是皇上与皇子公主一起在御花园玩耍。
再去报,说是皇上与皇子公主在用膳。
再去报,说是皇上在处理政务了。
如此来回跑了数次,终于,江子故来了。
江子故来的时候,已经是三更时分。这时,渔夕忽然起身,脸上还有一层淡淡红润,精神极好,和江子故说了一会儿话,就随手抽出一本经书来看,看了几页,又找小丫头拿了笔墨,抄了起来。
江子故对小丫头使了个眼色,两人出来,走到院内。满院枫叶竟燃,江子故细细的问了这几日娘娘起居情况,听她描述,心里咯噔不停,额头冷汗直冒。
再走进屋内,只见她依然如昨,盘坐在床榻上,抄着经书,抬头俏皮笑道:“江大哥如此慌忙,是要哪里去?”
江子故关切道:“娘娘。”心里有千言万语,还未开口,只听她又笑道:“你要是去找他么?事到如今,我们缘分已尽,不用再费心了。”
江子故听她思路清晰,知道是回光返照,心里清楚不能耽误片刻,必须立马回宫,就要匆匆告辞。
只见她忽地微微一笑,轻轻摇头,口里喃喃念道:“红尘皆苦,如若来世,我愿化菩提,愿终身不惹尘缘,脱轮回之苦,或独伴青灯古佛前。”前字音刚落,忽起一阵秋风,卷了那纸张,向着外面飞去。她仰首淡淡而笑,笔落,阖目而逝。
粉面红唇,一如美人生前。
江子故与小丫头对视一眼,小丫头已双膝跪地,痛哭道:“娘娘。”
润红了眼角,江子故骑马直闯入宫,乾阳殿内,他一人低首披着奏折,眉头微皱。
“皇上,娘娘去了。”
他微微抬头,朱笔一停,红墨如泪。
静默片刻,继续披着手里的奏折。
“皇上,娘娘去了!”
江子故的声音大的吓人,他再次停笔,神情有些木然,迟钝问道:“哪个娘娘?”
“是莲哲皇后。”
江子故再次磕头,提高了声调道:“**新丧,奴才请皇上明示,是否将灵体运回宫“
话还未说完,他猛地站了起来,竟然被座椅绊倒。江子故扶着他起来,他快速的向外走去,骑了快马去她的凄凉小院,还未到院内,就听里面传来哀哭之声。
他刚进门,院内跪了一地,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压抑哭泣之声。他一步步的走了进去,月夜里,仿佛又回到了初次相见的那日,“砰”的一声,阁楼之处探出一个倾城绝色的少女,她捂嘴而笑,她偷偷看他,却又佯装去打窗。
她摔碎了两颗牙齿,他将她抱在膝上。
红梅树下,她低垂眼眸,轻轻嗅花,瘦削的双肩,在寒风中微微抖动。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