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见她们俩跑过来,赶紧说:“小心,小心。”
如琇和小梅不约而同,眼里涌出了泪水,也不顾小心了,三窜两跳,跑过了杀虎口,直向月华冲过去,那块鹰嘴型的石台,只有几尺见方,处在半山腰间,往前看,是曲折的山路,逶迤通向远方,背后是数丈绝壁,往下看,则是深深的沟谷,平常都是鸟雀呆的地方,月华正一脸憔悴地呆坐在那里。
小梅腿快,踩着乱石砬,攀着山腰里的小树枝,拐上那片石台,一把拉住月华,激动地叫道:“老天爷,可找到你了。”
月华的眼睛也被泪水蒙住了,伸手抓住小梅,又伸出手,将后面赶上来的的如琇拉住,嗓子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三个姑娘抱在一起,呜呜一阵痛哭。
小石台本不大,三个人都挤在上面,既窄小又危险,稍不小心便会跌下去,掉了一会眼泪,月华抹了把眼泪,“咱们先下去。”
一阵山风吹过来,月华身子摇晃了一下,差点跌倒,如琇想起来,大概从昨天到现在,她都没吃过东西呢,可自己和小梅来得匆忙,也没带吃的,她向四周望了几眼,却没发现有什么可以采摘充饥的野果之类。三个人相互搀扶着,走下石台,来到坡下一处避风的石凹里。
“你们怎么找到这儿来了?”月华坐在一块石头上,背靠着石壁,有力无力地问。她的脸色腊黄,眼睛红肿,看得出之前一定哭过不知道多少回了,头发也散乱着,打着绺贴在脸上脖子上,就象是一个逃难的人。如琇的泪水本已经擦掉了,看着好朋友的这副模样,忍不住眼眶又湿润了。
“还说呢,”小梅有些抱怨地说:“你把人给吓死了,今天早晨听说你走丢了,大家都急坏了,好多人都在到处找你呢。”
月华低下了头,一脸痛苦的神色,摇了摇头,如琇小声地问:“月华,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没听你说过。”
“村里人没说吗?”月华的问道,两眼望着前面的山谷,眼神里无比空洞,细声细气,就象自言自语似地说:“本来,我是想和你们悄悄念叨来着,可是又一想,你们又有什么办法,也就会光陪着我哭罢了。”
“也不一定,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小梅的声调里象是在发狠。
“没用的,”月华幽幽地叹了口气,“爸妈让我退学,嫁人,我一下子就懵了,前两天咱们在一块写作业,多高兴啊,一转眼,书包就扔了,嫁人……”她的泪水顺着脸流下来,也不去擦了,任它往下淌,“要说嫁人,咱们女孩子家,将来迟早要有这一天,可是……我也不认识那个人,根本也没想过现在就要嫁给一个人,喂猪喂鸡过日子,况且,就算以后考不上学,我还幻想着学裁缝、学生意,作个女强人,可眼下就稀里糊涂地嫁了人,这算是怎么回事……”她哽咽了。
“跟你妈说,坚决不干。”小梅又发狠了。
月华摇了摇头,“早就说了,要是管用,我又何至于跑到这里来,他们哪里肯听我说话,一张口就是‘你懂什么,家里是为你好’,根本不去琢磨我说的对不对,我到底愿意不愿意。到后来,我也想明白了,以前那些理想啊,抱负啊什么的,其实都是幼稚,咱们生在了农村,天生就是喂猪喂鸡的命……”
这些话,让如琇听了格外不舒服,有些头皮发麻的感觉,心里涌出一股莫名一阵恐惧,她下意识地拉着月华的胳膊,小声说:“这些伤心的话,别说了。”
“不,”月华摇了摇头,“你让我说,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我没吃没睡,一直就琢磨这些事情,我不跟你们说,跟谁说呀。”
“说吧,说吧。”小梅倒是支持月华。
“……以前,只知道上学,读书,如果能考出去,象你二哥一样当个大学生,那该多光彩,考不出去,现在社会上门路也多,搞经商,搞种植,搞养殖,都是挺好的事儿,可是,直到出了这事我才明白,咱们的胳膊腿儿,脑袋瓜子,其实都不是属于自己的,家里早就给安排好了,你们一定以为,我特别恨爸妈,是吧,其实错了,我现在不恨他们,他们养活我这么大,很辛苦,也费了那么多钱,现在拿我当成……一件产品,就象咱们政治课上讲的,要取得价值了,这其实天经地义,你想让他们不这么想,那才不正常呢。”
这些话似乎有道理,又似乎没道理,如琇也不能分辨了,她只觉得一阵阵心寒,又一阵阵恐慌。
“月华,你是想得太多了。”小梅说。
“才不是呢,”月华将头靠在岩石山壁上,无力地望着天空,天上晴空万里,白云蓝天,明朗而美丽。而她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灰暗晦涩得如同背后的岩石。
“月华,”如琇劝解道:“咱们回去,让别人再劝劝叔婶,也许他们会回心转意的。”
月华没有吱声,直愣愣地看着天空,这神情让如琇有些害怕。她又说:“也许车到山前必有路……”这些话她自己也觉得有没力量。
“唉,”月华又轻轻叹了口气,“你们放心,我不会想不开了,本来,是想寻了短见,一了百了,可是,现在我已经想明白了,死了又怎么样,爸妈给我造个坟,也改不了他们的想法,坟上长了草……”
“好了好了,你说到哪儿去了。”小梅听得也有些发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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