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一发,生死存亡。
子泪睁开眼睛,息揽舟那张漂亮的脸在他眼前成倍的放大开来,他们两个人距离极近,近到可以呼吸到彼此的呼吸。
“醒了?”息揽舟微微一笑,放开了他手中握着的苦杵,那东西的另一端深深地扎进了子泪的虎口,“可以放开我了吗?”
“……小美人,”在那样的剧痛之下,子泪竟然还苍白着脸笑了一下,“这还真是惊险又刺激呢……”
“……”对于这种玩命的事情,竟然只是评价为“惊险又刺激”?息揽舟一时间不知道要如何接子泪这句话。
子泪复摇摇头,苦笑一声拭去了眼角的泪水,后退一步,放开了息揽舟。看着他那副垂头丧气又要强撑着的模样,息揽舟叹了一口气,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要是想哭的话就哭吧,我不会笑话你的。”
“哈?”子泪夸张地怪叫了一声,回头的时候却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如果真的……能哭出来的话……”
伴随着子泪的清醒,整个幻境被攻破,星空、巨大的皓月都如同潮水一般缓缓退去,露出了山腹之中陵墓原本的模样来。至此,墓道中的三道关卡成功被他们闯过。
他们回到了他们清醒过来的那片花田之中,只是四周不再是鸟语花香和春光明媚,而是绝喜峰山腹中冰冷漆黑的石壁,以及在石壁当中已经枯萎干枯的虞美人残骸,远处、几株金丝楠木也早已石化,没有了原本的郁郁葱葱。
在树下,那个小小的白色石碑已经变成了一片残垣断壁,石块碎裂了一地,那句“之子归穷泉,重壤永幽隔”的诗句,也随着石块的散落变得语不成句。
乍一看下,只有“永”、“隔”两个字十分清晰。
幻境已破,陵墓之中再也没有任何隐秘,只是不知道这山腹之中深藏的墓主人到底是谁。子泪和息揽舟心有余悸,小元神却没有什么,只是站在息揽舟身边东张西望一双眼里充满了好奇。
“师兄,那里有个人——”
顺着小洛的目光看过去,息揽舟和子泪同时在这漆黑阴冷的墓穴角落中,发现了一个盘腿而坐的身影,那人披散着长发,看不真切表情。
子泪弹指,在墓穴之中点燃了一抹灵光,光明照亮整个墓室的同时,他们才发现,那根本只是一具风干的遗骸。低垂的头颅上两个黑洞洞的眼窝,以一个奇怪的视角望着那白色墓碑的方向。
似乎是有些惊讶那人的尸骸白骨化之后,头发竟然还留存着,子泪伸出手去想要碰一碰那人的头发。
“二位还是不要动我家主人的遗骨的好。”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要碰触到那些发丝的时候,墓穴当中传来了一个男女莫辨的声音,从阴影之中、石壁之内竟然缓缓地走出来一个人,这人容貌平平,却披着浑身麻衣,手中提着一盏引魂灯。
“在下是这里的守墓人,”他恭恭敬敬地冲息揽舟他们行礼,“二位已经闯过了我家主人所设下的三重陷阱,我也不会再为难二位,还请跟我来——我,会送二位出去。”
“你们主人……唔唔?”子泪问了半句,却被息揽舟制止,息揽舟警告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多言。
这个动作被守陵人看在眼里,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点了点头,引灯朝前:“二位这边请——”
跟着这位守墓人,息揽舟和子泪发现这座平平无奇的绝喜峰山腹当中,竟然有一个庞大的地下城!他们所在的墓园只是很小的一部分,顺着那七拐八扭的道路走出去,还有不少通往不知名地方的通路。
若非有这守墓人引路,就算他们能够出了陵墓只怕也找不到出去的道路。一路上几人都很沉默,那守陵人也不开口说话,只是到了一处岔道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
“从此处往左手边的道路走,便可直通山脚的一处出口,”守陵人微微侧身,又指着右手边的通路看着息揽舟道:“这位道长,我瞧着你已是明心后期的境界,如此道行,没有把本命灵剑在手边,大为不妥——这右手边的道路,正是通往一处剑冢,道长可前往寻一柄合意的使用。”
说完,也不等息揽舟他们回应,便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熄灭了他手中的引魂灯,渐渐融入了那石壁当中消失了!
“噫……这守墓人好像很中意你呢,”子泪摸了摸下巴,“小美人,我发现你还挺招人的。”
息揽舟面无表情地看了子泪一眼,头也不回地拉着小元神踏入右侧的道路,而子泪在原地饶有兴味地看了那两条道路一会儿,也笑起来跟着息揽舟他们走了进去——
通过幽长漆黑的隧道,出现在息揽舟面前的是一片开阔,丘陵起伏般的地面上,插着无数锋利的宝剑,随便看过去便有许多五品以上的灵剑。
这些剑形制各异,有的狭窄细长,有的宽阔大巧不工;有的通体漆黑,有的则是银白透亮,甚至不仅仅有直剑,还有如蛇一般的曲剑;有的聚满了灵力散发着淡淡金光,有的则是幽暗通红散发着邪剑才有的光芒。
这一处剑冢与锦州大陆上所有的剑冢都不相同,又与所有的剑冢一样,都在静待有缘人。
这里的灵剑埋葬在山腹之中不为人知,而且其中任何一柄拿出去都是锦州大陆上万里挑一的神兵利器。
然而,息揽舟看了看,却觉得这处剑冢并没有看上去这么简单。
“怎么,这么多的灵剑你一柄都看不上眼?”见息揽舟犹疑不决,子泪随手敲了敲那些剑身,剑啸龙吟都是世所罕见:
“随便拿一把出去,恐怕都要比你曾经那把君兮剑好上百倍吧。”
息揽舟不置可否,本命灵剑讲究的不是极品而是趁手。如果使用一柄天下至尊的神兵,最终却被灵剑噬主,倒还不如用一柄玄铁剑来得痛快利落。
前世,君兮剑陪着他一直走到了生命尽头,最终对上了曹旭手中的神兵——千鹤师伯的本命灵剑——“千鹤”。
君兮剑为千鹤剑斩断,陪着息揽舟一同死在了山岚之下、那片青草地之中。
此剑跟了他多年,和他心意相通,今生若非是天道偏心让曹旭钻了空子,机缘巧合之下又被洛北风的元神击碎,息揽舟根本没想过要换这柄剑。
随意地走在剑冢之中,那些寂寞几千年的宝剑都发出了不同的低鸣,有一些甚至直接从剑冢里头脱鞘而出,飞到半空之中围绕着息揽舟转起圈来。
息揽舟不为所动,他身边的小洛北风却觉得新奇,也跟着飞起来追着那些剑玩闹起来。子泪单纯过来看热闹,显得更加漫不经心:
“这些剑都入不了你的眼,小美人,没看出来你还挺挑剔的啊——?”
“……这些,”息揽舟扬了扬下巴,“在我眼里都没有什么区别,本命灵剑讲究的是机缘,若是无缘,再好的神兵利器也是枉然。”
子泪耸了耸肩,似乎并不认同息揽舟的这番言论。
这时,他们也渐渐来到了这剑冢的中央,在层层叠叠的利剑包围之中,又有一块巨大的石碑,上头以篆体用朱砂写了一个大大的“剑”字。
在这阴冷封闭的山腹之中,在子泪灵光的映照之下,那一个血红色的“剑”字,仿佛是以鲜血写成的,在灵光的照耀下显得十分妖异。
“……”子泪没由来打了一个寒颤,而息揽舟也觉得站在这块石碑之下有着莫名的刺骨寒意。这时候,石碑上渐渐显露出了另外的一行小字:
“有舍有得,万里挑一,不贪不妄,助君远行。”
这是剑冢的规矩,息揽舟和子泪都明白,天下间大大小小的剑冢都有这样类似的符文残影——但凡进入了其中,只能带走一柄宝剑,而不能多多益善、竭泽而渔。
深吸一口气,息揽舟将右手的大指掐住酉文,无名指屈于大指之下,食指、中指并拢伸直,息揽舟捏了一个剑诀在手,将他随身带着的那柄九天青钢剑给召唤了出来。
持剑在手、迎风而立,息揽舟正式地开启了他的寻剑之旅。
子泪后退了两步让开,而那小元神也第一次没有紧紧地跟着息揽舟,让息揽舟一个人深入了这剑冢之中。
从巨大的石碑往后,则是一个更宽、更广袤的平原,平原上覆盖着黄沙,而半空之中却有无数灵剑在飞舞。仿佛是成群结队在迁徙的候鸟,又好像是遮天蔽日的虫祸。
与刚才不同的是,这“沙丘”里头的灵剑,似乎已经具有了一些灵识,它们在空中飞舞着,同时也在相互厮杀!
不断有断剑从空中坠落,地面上被那些碎裂的灵剑砸出了一个个深深浅浅的坑,之后又被黄沙给掩埋,黄沙之中露出了不少残剑、断剑,碎裂的各种材质的碎片,几乎将这个沙漠变成了一片用剑的碎片制成的荆棘之丘!
灵剑有灵,弱肉强食。
常年被深深埋藏在山中的剑冢,就好像是巫蛊师精心饲养的蛊。一只上好的蛊王,往往都是在千百条毒虫当中厮杀活命的,同样的,没有主人的灵剑也是一样。
明珠必待识者,宝剑必酬知己。
但是这个天下往往是伯乐少而千里马多,为了等待可意的主人,这些在山腹之中空等了成千上百年的灵剑们,便开始了相互之间的厮杀。
经过千锤百炼、灵剑与灵剑的相撞,留下来的,都是百里挑一、凤毛菱角的千古神兵、上古神兵。然而同时,若是这些灵剑噬主起来,也是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息揽舟很是小心谨慎,远远地看着那些灵剑在空中厮杀着、以灵识探过去,便可以发现另一幅景象:那些灵剑有半数都已经修炼出了人形,他们的灵识在灵界之中看,就好像是一场修真界的大比拼、大竞技。
剑光飞舞,道决大盛,不少灵剑幻化出来的本灵甚至能够操持着别的灵剑同旁人缠斗,这样的场面极为精彩,叫息揽舟大开眼界!
那些在卷轴残影当中出现过的情景,那种大能遍地走、一柄灵剑都可能化形出来助主的场面,全部叫他身临其境地感受了个真切。
这时,忽然传来了“轰隆——”地一声,沙丘当中突然飞射出来了一块断剑的残片,天空之中厮杀着的灵剑们身形一顿,划出的人形纷纷消失,那些灵剑竟然齐齐地做出了防御之姿态。
正在息揽舟奇怪的时候,沙丘突然剧烈地震动了起来,黄沙当中那些坠落的残片、碎裂的断剑突然像是被什么强大的力量操控着,一瞬间被启动、激活,朝着天空之中飞速地激射过去!
像是漫天流星和剑雨,不过是从相反的方向,从地面射向了空中。
那些原本厮杀得很是彻底的灵剑只来得及飞快逃窜,有一些反应不及的灵剑在这场剑雨当中又一次变成了碎片,发出一声凄惨的悲鸣之后只能坠落入地面。
就在息揽舟惊讶地看着这一切的时候,黄沙之中忽然窜出来一个人,一个浑身透明、一头白发黑瞳的男人,这男人从黄沙之中出来的时候,带着极其强烈的威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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