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期一听,将十八娘抱得紧紧地,像是要嵌进自己的肉里。
他用手指极其认真的替十八娘梳着发,他的手刚被火烤过,暖暖地,十八娘却感觉到他不停地在颤抖。
“不行,十八娘。崔闽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救你的人,他若是死了,你也会死的。”
十八娘只觉得自己心中的小芽儿,突然之间舒展了开来。
她笑了笑,将发丝轻轻的用发带捆了起来,伸出手指去,摸了摸李子期干枯的嘴唇。
“所以说,最知道我的人是郑慧流,而不是你。一个人知道自己要死了,刚开始会恨,会害怕;再后来呢,会绝望,过一天便少一天;到最后,便会麻木,不过就是一死,过一日便是多活一日。”
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我不恨你见死不救,却会恨你骗我。而我恨的人,都已经成了一抷黄土,在我死去之前。”
李子期却是哭了。
“你心悦我少一些,所以你舍得离开我;可是我却不舍得。”
他怎么能够眼睁睁得看着十八娘去死?
他上辈子已经看着她死过一次了,这辈子怎么能够重蹈覆辙?
那时候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自当自己真是镇平王的儿子。母妃不理他,父王偏疼李子安。天地之间,唯独他一人,孑然一身。
上辈子也还是十二岁进黑羽卫,只不过那时候的十二岁,是真的十二岁。
每天都被那些王八羔子揍的一身的淤青,除了一张脸,简直没有一处是完整的。
为什么呢?别的世家贵子的十二岁,可以出去寻花问柳,可以附庸风雅,可以去玩儿蹴鞠。
可他李子期却要拿起手中的剑,麻木的杀了一个人,又一个人,天道不公!
他躺在屋顶上,用手遮住自己的眼,默默的掉眼泪。
长安城的日头,真的是太烈了。仿佛要将他内心的所有阴暗,都晒得无所遁形。
可是,有光的地方,怎么可能没有影子。
他一有机会,便去偷看十八娘。
她也没有父母疼爱,孤身一人。那些衣着光鲜,说起来还是她的堂兄堂姐的人,奚落她,侮辱她,嘲笑她。
她都挺直了脊梁,站在那里,一个个的狠狠地还回去。
那时候的沈十八,是整个范阳,最耀眼的小娘!就像是一颗冉冉升起的太阳。
李子期蹲在房梁上,躲在树荫里,像是一个无所不在的影子。
他自惭形秽。
他只敢躲在一旁,悄悄的模仿着十八娘的样子。她伸出右手,他就伸出左手,好似那样,他就能真的牵着她的手。
若是能够默契的碰一下,他都会红着脸,看着自己的手,躲在一旁笑出声来。
随着李子期年岁渐长,赵义给他布置的任务越来越多,他去范阳的机会也就越来越少。
他心中憋着一个妄想,若是他立了功,在赵义面前得了脸,是不是就可以请了圣旨,去求娶十八娘呢?
可是等着他带着一身的伤,再次来到范阳的时候,却什么都已经改变了。
那是一年花朝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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