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宠溺的动作都是小意思了,荀欢早已习惯,她慢条斯理地问道,“师傅,梁武帝萧衍早年英明神武,为何晚年吃斋念佛,甚至落得个朝臣花钱从寺里赎他的下场?还有,蜀将蒋琬,分明是个贪杯误事之人,为何最后又能担当大任?他们为何会变化如此之大?”
看着好学上进的太子一脸认真神色,裴渊思索了一番后,答道,“萧衍先学儒,再奉道,最后入佛。这样的帝王,不单单只是帝王,所以不能苛求他终生严守帝王之道。至于蒋琬,贪杯虽多误事,却并不等同于误终生。为能臣者,须有过人胆识,赤诚忠心。贪杯,并不足道尔。微臣并不觉得,这两人有何变化。”
荀欢陷入深思,片刻后又追问道,“那师傅觉得,什么会让一个人性情大变?比方说,一个原本善良和蔼的人,最后杀人如麻,这是因何?”
裴渊看着小小的太子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笑道,“若真有这样的人,那他一定是经历了不为人知的苦痛吧。太子怎么对这些好奇了?”
不为人知的苦痛……荀欢暗暗沉吟。
“师傅,《列国本纪》我都读完了。”荀欢将最后一摞书卷推至裴渊面前。
裴渊摊开书卷,见上面有勾勾画画的批注,满意道,“好,明日,微臣带太子去觐见圣上。”
又要见秦徽了,她现在一想到秦徽就充满了压力,荀欢不满地瘪瘪嘴。
次日一早,裴渊如约将太子带去了承阳殿。
秦徽见太子来了,心中暗喜,也放下了皇帝架子,乐呵呵迎了上去。三年过去了,这个小千岁终于朝着他期待的方向成长了。现在朝野上下,都称道太子千岁年纪小,却见识广,说话有条理,根本不像四岁的孩童。
关于说话的内容,荀欢已经在极力克制了。其实,偶尔说得成熟了倒没什么,装装天才挺好玩,她最怕的还是不小心说漏些现当代用语。记得去年,她终于能说的利索些了,有一天裴渊带着她在殿外的台阶上晒太阳,他和她的身影一长一短地投射在长阶上,她觉得那气氛恰到好处,竟脱口而出,“好基友,傍地走——”
最后,裴渊为了弄懂太子的话,竟翻遍了东秦国的藏书,也没找出个所以然。
转眼间,秦徽已经躬身拉起了太子的手,引着他朝自己的龙榻走了过去。
“来,太子说说,进来都看了什么书?”秦徽笑意眯眯。
答对秦徽是最难的,荀欢清楚,她不止要一一说书名,还要回答秦徽冷不防的提问。
于是,她只好尽儿臣本分,用卖萌的童音道,“回禀父皇,儿臣近来读了《列国本纪》。”
然而,今日奇了,秦徽只是满意点头,将她抱到了怀里。
“爱卿,三年来你任太子太傅,每日不倦教导阿翊。如今也过了弱冠之年,该娶亲了。”秦徽话锋一转,关注点落在了裴渊身上。
裴渊也一时未反应过来,竟拱手道,“微臣敬谢陛下惦记。”
秦徽以为他是默许,便趁势道,“太尉苏抚有一幼女,年方二八,正是待字闺中的年纪。朕想着,近日就为你说这个媒了。”
裴渊立刻跪下,“微臣薄才,恐配不上苏家小姐。请陛下收回成命。”
秦徽抚掌哈哈大笑道,“你是裴家之后,怎会配不上苏家小姐。朕看,这是门当户对!”
裴渊无言以对,心中却感叹,三年前的裴家的确与苏家势均力敌,甚至更胜一筹。可那毕竟是他的父兄裴疏与裴济还在世的时候了……自从他们惨死沙场,裴家失去了两个顶梁柱。如今只剩他与一弟裴涯,如何与如日中天的苏家相提并论?
听闻秦徽要给裴渊指婚,荀欢已经完全傻了。
裴渊是她的,从头至尾都是她的,三年的独占,三年的朝夕相处,他怎么可以就这么跟别的女人走了……
那他的温柔岂不是要给了别人去?
“不!不!父皇,翊儿不要师傅成亲!”荀欢一把抱住秦徽的大腿,焦急之余,竟真的流出了眼泪。
秦徽扶正太子,教训道,“你作为东秦太子,铮铮男儿,哭什么!天塌下来都要你顶着!”
可本太子不是男儿啊……荀欢的心在嚎啕抽搐,本太子是女人,本太子看上裴渊了啊呜呜呜……
裴渊长眉微蹙,他心里也不情愿娶苏家人,于是就势道,“微臣还年轻,还能陪伴太子几年。臣的婚事微不足道,教导太子才是重中之重。”
“父皇,儿臣求父皇了。”荀欢继续软磨硬泡。
秦徽注视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太子,表面慈祥温和,内心却是一股浓浓的恨他不成器的情绪。他如今正值壮年,也就罢了。若是有朝一日,他去的早了,太子年幼,又这么依赖太傅,江山岂不落到裴渊手里了?
秦徽的眸色逐渐加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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