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是春日融融,御书房内鎏金的双龙戏珠香炉里飘出如丝如缕的烟雾,龙涎香的味道让这屋中更添暖意。
太监大总管薛平垂首立在龙案不远处,手里的拂尘却拄得端端正正。许是站了太久,他的小腿有些发颤,却坚持着没有发出声音唯恐惊扰了身侧正埋首在一堆奏折中的颜啸天。
“薛公公,各国的行程奏折放在哪了?”颜啸天手执一狼毫在一本奏章上飞快地写着什么,头也不抬。
薛公公对此显然已是司空见惯,他记性好,做事有条理,又懂得分寸,是故每次颜啸天处理政务都唤他在身侧,累虽累点儿,可能在皇上跟前露脸的事谁不愿意啊?
听见颜啸天唤他,薛公公应了一声,便迈着小碎步行至桌旁从第三摞奏折中小心翼翼地抽出几本有红色记号的放在颜啸天右手边,见御案另一边的茶水已凉,又悄悄换了一杯热的来,待这一切做完,又回到原位站定,安静得像是空气。
翻着手中的几本奏折,颜啸天暗忖:西凉还要两天,漠北要四天,东璃和天幽都是三天左右,五日后便是花朝节,这样花朝盛宴便可安排在第五日晚上,各国使节也有休息的时间。心中暗自敲定,回头便对立在一旁的薛公公道:“晚膳前让太子进宫一趟。”
然而此际,皇宫侧的太子府中,孙嬷嬷被眼前这个不过一十二岁从未进过宫的乡野丫头给彻底惊到了,不由第三次发问:“苏姑娘当真没进过宫啊?”
苏九儿有些不耐烦,前一刻还温婉大方举止得体如大家闺秀,此刻事一完,一个跨步又歪到了榻上,闭眼随意道:“你说进过便进过吧。”
孙嬷嬷听出了她语气中的不满,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敛了脸上吃惊的表情,换上以往宫中老嬷嬷应有的处变不惊的姿态,“老奴一时失态还望姑娘莫要在意,只是姑娘刚才的仪态实在是行云流水,仿佛已练习过了无数次那么自然、那么得体,这样的身段老奴以前只在久居后宫的妃子们和年长的公主身上见过,若说姑娘真真没进过宫,那当真是件奇事了。”
苏九儿嗤笑一声,显然对孙嬷嬷这番说辞不置可否,“奇事倒还谈不上,我不过是记性好些,对见过的东西过目不忘罢了。”以前在青山观,她所住的揽月阁就在观中藏书阁对面,那座看似普通的藏书阁,实则集齐了天下各种各样的经典之作,花费了空山老道大半辈子的心血。她的那些师兄们多是专注于武道,对其他则少有涉猎,而她总是会在练功的时间偷偷溜进藏书阁,看一些奇门八卦、风土人情方面的东西,而空山老道又是这世上对徒弟最为放任的师父,久而久之,她便学得了一身的奇门遁术,而武功却是稀松平常得很。而这各国的邦交礼仪也恰在她曾涉猎的范围内,她虽最讨厌这些繁文缛节的束缚,但若要免受束缚,最好的办法则是对这些游戏规则的条条框框了如指掌,这样才能找到制度和规则的空缺之处,游刃有余。
这日傍晚时分,颜殇受召入宫,待翌日拂晓时分,方才归来,竟是一夜未眠。
回到太子府还来不及休息,他就径直去了苏九儿所在的落雁阁,落雁,落雁,大雁归家,然而此刻,想及昨晚他与父皇的谈话,眉间却是抹不去的忧虑,连带着早晨的露珠都有些微微冻结。
得知自己今日要入宫,苏九儿脸上未见慌乱,心中更是无什波澜,早料到会是如此,又有什么难以接受的呢?
颜殇一早就从孙嬷嬷那得知她的礼节很是到位,却还是不甚放心,唤了孙嬷嬷与她同行,便顾自忙碌起来。心中却是很不平静:今年的花朝节,注定不太平!
颜啸天忙于朝政,唤了宫女先将苏九儿引至姬太后的福禄宫。
福禄宫内,姬太后面目端庄,慈眉善目地盯着跪拜在下首一身素色衣衫的苏九儿,“你便是殇儿的小师妹?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
苏九儿依言抬头,目光很是恭顺,举止处落落大方。
姬太后看着她的脸,微笑着点点头:“果然是个标致的好孩子,起来吧。”随后又对身旁的嬷嬷道:“赐座!”
“哀家听殇儿说你救了他的性命,还因此受了伤,如今可是大好了?”姬太后今日似乎很是高兴,略显沧桑的容颜上眉角眼梢皆是笑意,竟也隐约可见年轻时候的倾城之姿。
苏九儿坐在下首微微颔首,温声道:“有劳太后挂念,民女的伤已好利索了,这本就是民女的责任,应当如此。”她无名无分,又不是官宦之女,此刻也只当得起民女二字。
太后听见此话更是开心了,跟身旁的嬷嬷说道:“你看这孩子,举止得宜,又谦恭有礼,实在是让人喜欢得紧呢。”说完竟还用指甲涂满豆蔻的手遮住嘴角笑了起来。
很快,帘子外就有内侍唱报:“皇上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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