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四娘一口气跑过了半条街,终于气竭力衰,不得不停了下来,一边捧着胸口大口喘气,一边举目四望。
身边的人和店铺,象电影里的镜头,一下子往后退了几百米,眼前只是雾茫茫的模糊一片,哪里有武敏之的影子?
她的额头上,细细密密地渗出了一层冷汗。
武敏之抱着月奴,正端坐在马车里。
他抱着月奴,脸上是若有所思的样子,唇边却不自觉地泛起了一抹似有还无的笑意。
月奴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儿,一直怯生生地蜷缩在他怀里,不时抬起眼睛偷偷看他一眼。他不看它,它就闷闷地垂下头去。见他看它,便讨好地冲他吐着小舌头。
武敏之暗叹了一声,坐直了身子,正要命魄渊走。月奴却突然直起了身子,一边狂吠,一边用力想往外挣。
武敏之拍了拍月奴的头,斥道:“方才乱跑之事,还未与你计较,怎地又放肆起来?月娘真是把你惯坏了。”
听他提到月娘,月奴更激动了。
武敏之还想训斥月奴两句,眼前突然一亮,是马车的窗帘被人从外面掀开了。他一侧头,便看见了春四娘鬓发散乱、汗水涔涔的脸。
春四娘目光熠熠地望着他,脸上露出劫后作余生般的笑容,倒看得武敏之一怔。
未待武敏之回过神来,春四娘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怕他再走开般,再也不肯松手。
月奴与春四娘明明不过初识,却如同见了旧主一般,它的上半身已经扑在了春四娘的身上,下半身仍紧紧地被武敏之抱在怀里。虽然姿势别扭,它却似乎很开心,一边呜呜地叫着,一边用小尾巴在武敏之脸上扫来扫去。
“不知四娘有何事?”武敏之的目光一会儿落在春四娘脸上,一会儿落在月奴身上。只觉得今日这一人一狗,都奇怪得紧。
春四娘好容易才说出话来:“你,还会来吗?”她虽然努力想使自己保持平静,但声音里,仍有掩饰不了的哀恳与期望,还有淡淡的怯意。
武敏之只觉得脑子里轰然一声。
“你,还会来吗?”
阳光太灼人了吧,眼睛一花,眼前的人变成了月娘。
大明宫中,月娘初经人事,可是脸上并无初为人妇的幸福,甚至连寻常初嫁妇的羞涩都没有。她的脸色苍白而憔悴,平日灵动的大眼睛,不过一夜,便变成了两汪看不到底的深潭,黑沉沉冷冰冰的,一点波光都没有。
他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她的手,那么冷,那么凉。他捂着她的手放入怀中,然而,他温暖不了它。
明明是盛夏七月,明明是她自己执意要做的选择,他还因此第一次对她动了怒。她一反常态地决然,固执地不肯听他的。如今,终于心想事成,她不是应该幸福,不是应该开心吗?他想过,她可能会很是羞涩,眼睛躲闪着都不敢看他。
她决不应该是现在这般模样。
为什么?
无论他怎么追问,月娘只是不语。他临走时,她终于说了一句话:“你,还会来吗?”
她脸上的神情,让他的心一阵绞痛。那是他的月娘吗?月娘明明对他言听计从无话不谈,在他眼里,她晶莹如玉,纯净如琉璃,她在他面前,从来没有秘密。
可现在,他看不透她了。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到现在依然不知道。
她为什么要步上母亲的路?为了权欲富贵?
大明宫也许是天下所有人的心之所向,可他知道绝不是月娘的。相反,因为夺走了娘,月娘对大明宫一向提都不愿提。当初母亲要带她进宫时,她便是抗拒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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