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四娘见她眉飞色舞唾沫乱溅的样子,不觉取笑道:“这倒奇了,玉娘一向惜财如命,如今输了赌注,怎会如此高兴?可是赚得狠了,嫌钱多烫手?”
春玉娘并不恼,周国公一向出手阔绰,今日这郎君,却也是个大方的。为了今夜与四娘的夜会不被打搅,花费可真不少。她正开心着哩。至于赌注,郞君下的注是十匹绢,她么,一向不做赔本生意,一壶酒还是输得起的。放眼这平康坊,也就她春玉娘有这般胆识,凭四娘这般模样居然敢留下她。
当日她表面虽笃定,内里可是悬着一颗心哩。所幸这四娘真是个人才,以今日这势头,开了年到了那一日,必定还能大赚一笔。
春玉娘想得开心,脸色却一正,蹙紧眉头诉起了苦:“我的儿,你这话可冤枉死娘了。须知咱们蓬门蔽户,小本生意,若不是娘苦心经营,精打细算,咱家上下数十囗人,怎有这舒心日子过?我儿素日稳重,今日倒说得好现成话哩。娘惜财如命?也不看看你终日住的,平日吃的,身上穿的,头上戴的,不是娘夸囗,我儿自己想想,这平康坊从南到北,哪家能比?谁人不羨?”
春四娘心说,玉娘这话不通,别人家吃啥穿啥,我如何知道?而且你在我们身上那些投资,不就是为了抬高身价以求多捞点油水么?亏她有脸把自己说得跟个洒向人间都是爱的慈善家似的。
月奴在春四娘怀里动了动,也不知是嫌春玉娘聒噪,还是闷着了。春四娘抱着月奴的手紧了一紧,示意她不要激动。怕春玉娘还要啰嗦,她一语不发,暗中却加快了步子。
春玉娘寸步不离地紧跟着她,春四娘也不理她。及至到了自己房间门口,春四娘停住步子,横在门口,对春玉娘微笑道:“玉娘可要进去坐坐?正好,我有些乏了,屋里的贵客,不如便由玉娘代为接待可好?”
春玉春笑道:“我儿真会说笑。”掩嘴打了个呵欠,“等了我儿这许久,我倒真是乏了。说起来好不可怜,早就乏了,只是我儿初次出门,替我儿揪着心哩。我儿既已回来,我这颗心总算落回腔子里了。我儿请自便,我却要歇息去了。”
说完对屋里吆喝了一声,说春四娘回来了,要绿珠快些出来伺候。
绿珠应声迎了出来,看向春四娘的眼神满是惊诧。
春四娘知她意思,也不解释,只压低了声音问:“绿珠你可知等着要见我的是谁?”
绿珠眼里的惊诧换成了欢喜:“面生得很,并非熟客。”停了停又说,“应是初次上门。不过绿珠瞧着他倒真是心诚。出手大方不说,假母怕他久等不耐烦,几次三番劝他去三娘房中坐坐,他竟是毫不考虑,一囗便回绝了。”
说到最后,绿珠的眼睛迸出了光,凑近春四娘,低声道:“娘子不必担心,依绿珠看……”
春四娘打断了她:“依绿珠看,那是个怎样的人?”
绿珠捂嘴笑道:“娘子,绿珠见识浅薄,看不出什么。不过,长得真是不错,比周国公不差什么……”
春四娘斜了绿珠一眼,绿珠忙道:“娘子,你听我说。因闻此人是专为娘子来的,又见他举止沉稳大方,不似那轻薄浪荡混迹风月场所之人,绿珠便替娘子上了心。不错眼地观察了他半日,他对娘子的诗文似乎颇有兴趣,反反复复看了无数遍,一会儿点头,一会儿叹息。有时又悲,有时又笑。与娘子作诗时的表情相差无几,显见得是懂得的。绿珠觉得,此人倒算得上是娘子的知己了,别的不说,比那只会夸夸其谈的杨家七郎可强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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