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娘不过是个后宫妇人,多的是时间。而皇后忙于朝政……
李治在心里叹了口气,想拍拍皇后的手以示安慰,手还没动,便打消了念头。
还是继续装睡的好。
他真的睡了过去。
武后垂眸望着他,眼前这张微胖阴郁的脸,与记忆中那张俊秀无比的脸,实难结合在一起。
她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
不信比来长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
武后搁了笔,在宫人的伺候下净了手。两个宫人一左一右捧着她的手,用绢帕擦拭干净后,又仔细地涂上了一层手脂。
宫人退下后,武后张开十指,看着自己的手,对明崇俨笑道:“老了,再怎么保养,也回不到年轻时候的状态了。”
明崇俨微微一躬身子,没有说话。
武后早已习惯了他这态度,并不以为忤。
她要的原本就是一个倾听者,明崇俨聪慧机敏,却谨言慎行,关键时候却也不吝言辞,且往往简单几个字,就能指点迷局。
正是武后目前最需要的人。
武后转向书案,看了一遍自己刚才写下的诗,唇角勾起一抹浅笑,慢慢地道:“这是当年,我在感业寺的时候,辗转托人送给圣人的诗。”
据说李治看到这首诗后,当时便嚎啕大哭,寻了个机会便匆匆来了感业寺,抱着她又痛哭了一场。
但是她并没能如愿回宫,李治揽住她的肩说,他有许多不得已,虽恨不能与她日日厮守,回宫之事却万万急不得,必须得从长计议。
她心里很失望,却只能笑着安慰李治,说她不急,只要李治心里有她,得暇时不忘来看看她,回不回宫,她其实无所谓。
怎么可能无所谓呢?
“崇俨你不知道,那些姑子,嘴里说着慈悲为怀,私底下对我们这些被驱逐出宫的可怜人,有多么可恶。她们本就刻薄,圣人来了又走了,对我就更刻薄了……”
“这女人狠厉起来,真是连男人也要自叹不如。”武后笑道,“蝮氏兄弟教会了我,对敌人绝不能手软。感业寺的姑子们又教会了我,对女人更不能手软。”
武后似乎觉得很好笑:“你看看,教会我这些道理的,都是我的敌人。我知道他们恨我,临死都在诅咒我。若他们知道,是他们教会了我该怎样对付他们,崇俨你说,他们会怎么想?”
明崇俨淡淡地道:“成王败寇,他们怎么想,何足挂齿?”
武后很赞赏地望着明崇俨:“还是崇俨明白。”她冷笑了一声,眉梢眼角俱是狠厉,“可笑那些糊涂人,明里暗里说我狠毒。怎不想想,若败的是我,他们可会放过我?还是在世人眼中,我就是那该死的?他们要害我,我若不乖乖引颈受戮,就是可恶?真是说得一口好风凉话,怎不想想,换了自己,可肯任人宰割?”
武后气红了脸,明崇俨依然不慌不忙:“世人愚钝,只知为一己私利,而蝇营狗苟。自己行为不端,偏偏却喜欢站在道德高度,指责他人。皇后既知世人糊涂,又何必计较?”
武后眼圈红了:“别人倒也罢了……”只是李治,当日种种,明明是两人共同进退,辛苦拼出了这大好局面,怎么到头来,不是都成了她的了?
当日在感业寺,听说李治要来,她就满怀希望,没想到得到的却都是失望,为了宽慰他偏又要装出云淡风轻的样子。
每次相聚,可说都是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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