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博夜对我来说就是一只从盛夏沼泽地上飞过来的蚊子,绕梁而飞,随兴而落,你能感觉到她的存在,却永远找不到她降落的轨迹。
哦,对了,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最让你憋闷气的事情是,她会冷不丁从你看不见地方飞起来,准确迅速利落地把你咬上一口,转瞬之间就可以让你鲜血横流。
自从丰蔻授意兰博夜到大牢中营救我以来,这已经是我第N次被兰博夜下嘴了。
我不仅好奇兰博夜所说的关心我的人存不存在,究竟是谁,同时也气愤她为什么要告诉我丰蔻和明夕颜风花雪月的过去。
还让我背靠铁栅栏对着那把折扇沉吟了整整一晚。
我哪里想得到,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巧,丰蔻和把绣球抛给我的小姐有着那么缠绵悱恻的过去,这种突如其来的百万分之一的巧合让我缓不过神来,直到我在御花园找到正在和明夕颜花前月下的丰蔻时才想到另外一个关键问题。
丰蔻和我一样,都是女人,如何令明夕颜小姐托付终身?
这才是最重要的问题吧,可是为什么直到现在,除了我之外,无论是丰蔻也好,明夕颜也好,兰博夜也好,都对此熟视无睹呢?
我咬着牙看着丰蔻在距离我不过十米的地方,微笑着轻抚明夕颜的肩膀,表情柔和地说着什么,夜光朦胧,丰蔻好似从月宫降落下来的嫦娥仙子。
我能说,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丰蔻吗?
崔德全曾告诉我,丰蔻一直单身,从小没有指婚的额驸,年长之后更是拒绝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提亲,刚开始丰蔻还对提亲的人微笑以对,到后来,丰蔻就换了脸,冷如冰霜的态度让任何人都不敢再在她的婚姻问题上置喙。
丰蔻是不需要婚姻的,她不需要额驸和她举案齐眉,也不需要联姻巩固她的地位,在我看来,丰蔻就是石头仙女,爱情和权力打动不了她,她也完全不需要这两样东西去打动。
丰蔻本身,就是强大如同太阳的存在,只有周围人被她烧死的份,绝对没有她被旁人绑架的机会。
所以,丰蔻对待明夕颜如此细水绵长,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或者说,难道明夕颜就是丰蔻不成亲,拒绝所有人的理由?
我忽然觉得有点恐怖,在这丰耀帝宫之中,我认识的人浩浩荡荡,每一个人都待在他们应该在的位置扮演应该扮演的角色,盼月是花痴侍女,崔德全是谄媚总管,欧仲端是严肃白胡子,温尔然是更严肃花胡子……
芸芸众生中,唯有丰蔻,就像层峦叠嶂一般,从未让我看清楚过。
她的表情有很多种,她的语气也有很多种,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会露出什么表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会用哪一种语气,在我以为她会毫不介意的时候,她会对我勃然大怒,而在我以为她会怒不可遏的时候,她又如和风细雨一般,若无其事。
我无意以丰蔻为轴心规划我自己的心情,然而丰蔻就有这样的法力,比空气更透明,比夏风更轻薄,从我毫无察觉的间隙,悄然无声地萦绕在我左右。
我只能说,丰蔻对我这个皇帝,其实是非常不满。
那她为什么在我被立为储君的时候没有表示任何不满呢,不仅没有不满,反而还派宫人来教导我宫中礼仪,亲自给我定下各种规矩。
如果是傀儡的话,她不是应该希望我更废柴一点更好吗?
也许在傀儡之外,丰蔻对我怀有更加阴暗的目的。
我深吸一口气,咳嗽了一声。在这静谧的御花园,一点点动静也会显得很喧嚣。
丰蔻和明夕颜果然停止了肉麻的互动,转头看向我这边。
明夕颜看看丰蔻,奇怪道:“这位小姐好面熟。”
丰蔻微微一笑,带着明夕颜走到我身边,说道:“两位不久之前见过面。”
明夕颜疑惑地上下打量我,忽然捂住了嘴:“她是……她是……”
丰蔻点点头,说道:“昨日娆妹妹女扮男装扰了你的招亲大会,对不住。”
明夕颜吁了一口气,笑起来:“既然是你的亲戚,那就不用这样客气了,想来娆妹妹也是无心之失。”
我站在夜风中听着两人的对话,只觉得汗毛倒竖,明明话题的中心是我,然而我连一句话都插不上,或者说,两人根本就没有想让任何人干涉她们之间的谈话。
那丰蔻叫我来干嘛,看着她两卿卿我我,顺便拿我当背景?
只是可恶至极。
我淡淡地说:“既然误会已经解开,那我就不耽误两位赏月的雅兴了。”
“今夜乌云密布,无从赏月。”好死不死,丰蔻瞧了我一眼,冒出这一句。
我咬牙:“来人,掌灯!”
话音刚落,守在御花园的婢女就袅娜而至,将御花园的宫灯悉数点了起来,虽是夜晚,这橘色烛光也让五十米范围内顷刻明亮起来。
“没有月亮,赏赏花也是可以的,”我冷冷地说,“这几株合欢已有千年,寓意百年好合,承欢无瑕,两位可以尽情观赏。”
明夕颜闻言,抬头看了看合欢,忽然惊呼:“好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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