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是一枚普通的黑玉,雕工称不上精美,甚至有些粗燥,就像是顽童信手雕刻而成,逆着灯光一看,也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不像雍都贵女赠给卫萤雪的那枚绿宝石,内中还有乾坤。
“燕十八。”
虞烈念叨了一句,用拇指抹着那玉雕,心想,燕十八说,有人到了燕国,请求燕君把我弄到燕京,那人是谁?燕十八给我这枚玉雕,说或许有一天我能用得上它,现在是不是就是那一天?而今,我与小虞她们分开了,能证实身份的国书也已丢失,是不是可以把这玉雕交给某个人?该交给谁呢?我又为什么要去证实这个身份呢?
小虞她们肯定落入了宋伯约的手中,对于贵族来讲,杀害已经投诚的忠诚武士,那是不被昊天大神认可的,她们的性命应该无忧,现在或许就在宋国的阕城,成为了宋侯的护卫。
一想到那个明艳的小侍女成为仇人的护卫,虞烈心中一痛,那痛楚起先只有一丝,它从记忆深处冒出来,东绕西缠,竟然越来越强烈,他的手指在轻轻的颤抖,险些连玉雕也握不住。
我应该去证实这个身份,不为别的,就为我曾经许下的诺言。还有萤雪,我答应过她,会永远陪着她,大丈夫处世,一诺千金。
是的,他许下的诺言有很多,而那些诺言都需要强大的力量才能实现,至少,他现在应该进入燕京学宫去学习,也应该想办法拜燕却邪为师。若是那样,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是很难办到的,安国虽小,但不论如何也算是个诸侯,如果他用心,这一切,或许都能办到。
虞烈把黑玉雕放入盒子里,塞入袖子深处,自从那次妇人把它翻出来之后,他再也不会把它藏在怀里,而是在袖子里加了个袖囊,并且在囊口打了个死结,这样,它就不会轻易的暴露在别人的眼前了。当然,也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它的存在,至少卫萤雪也知道,不过小女孩显然对这做工粗燥的雕刻并不感兴趣。
“咕咕。”
大火鸟从窗外翻了进来,现在,只要虞烈不是与它阴阳相隔或是隔海对望,不论飞得多远,它总能找到他,把它那颗硕大的脑袋往虞烈脸上凑,也不管它额头上的那几根逆羽坚硬如刺,磨得虞烈脸上火辣辣的疼。
或许,它是在报复我,在它小时候,不经过它的允许便抚摸它的逆羽。
虞烈站起身来,微笑的抚摸着它的逆羽,如今,他再也不能将它抱在怀里了,就算它收拢翅膀,那也是一个庞然大物,虞烈站着也只不过比它高了些许,而之所以起身,只因为这样抚摸它的逆羽更方便一点而已。
大火鸟很享受虞烈的抚弄,它抖擞着脖子上的羽毛,拿长长的鸟缘去啄虞烈的头发,里面当然没有糠皮粒,而它现在再也不吃糠皮粒,它打开合拢的翅膀,从它的腋下扑咙扑咙滚出一堆圆溜溜的东西。
蛋,一枚枚毒蛇蛋,月光浸进来,照在这些大小不一的蛋上,它们有的身具艳丽的花纹,有的就像生冷的石块,但无疑的是,它们的父母肯定都已经进入了大火鸟的肚子。
虞烈当然不会吃蛇蛋,因为这是卫萤雪强烈反对的,他指着那些蛋,命令大火鸟:“尽快吃光,别让萤雪看见。”
“咕。”
大火鸟得令,用翅膀将那些蛋统统扇到门后,啄开蛋壳,滋啦滋啦吸起来,不多时便吃得一干二净,回头向虞烈看去,却见虞烈已经爬上了床,正把双手放在头下。于是,它嗖的一下,翻了虞烈的床,静静的卧在虞烈的身边,还把那大翅膀盖在虞烈的身上,这样,虞烈就不用盖被子了。
或许,不管我是不是傻子,是蔡国的虞烈还是安国的姬烈,它待我的情谊永远也不会变。
嗅着大火鸟身上的腥气,虞烈的眼睛一闪一闪,就像那天上的星辰正在明灭闪烁,渐渐的,困意袭来,他抽出放在头下的手,翻了个身,搂着大火鸟的脖子进入了梦乡。
……
“侯子,你在哪里?”
“快来啊,它在这里。”
“快来,快来……”
三月的阳光温暖而和煦,它将光芒播向这个世间,不分贫贱于富贵,院子里,一株参天古梨树下,一群小孩正在笑闹着追逐,虞烈却犹在梦中,他躺在床上,眉头时皱时舒,有时,他会张大着嘴巴,仿佛想要喊什么,却没有发出声音,有时,他紧紧的拽着拳头,拽得那样紧,手背上的青筋根根凸显。
“侯子,你在哪里?姬烈,你在哪里?”
“快堵住它,快堵住它。”
“拿箭射它,射它。”
院子里更吵了,虞烈却陷入了梦魇,他挣扎着,却醒不过来。这时,院外响起一个温柔的声音:“你们在干嘛,不许拿箭射诛邪!”
院子里霎然一静,轻微的脚步声响起,大火鸟咕咕的叫着,它叫得很欢快,紧接着,那个声音再度响起:“诛邪不怕,不怕,姑姑,这是虞烈的鸟,它不会伤人的。”
院子里更静了,虞烈的额头上却滚满了汗珠,他长长的喘出一口气,睁开了眼睛。方一开眼,门便开了,阳光扑撒进来,卫萤雪融身在那阳光里。
“虞烈,你又做恶梦了?”
卫萤雪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床前,熟门熟路的从袖子里摸出丝巾给虞烈蘸着汗水,虞烈却笑道:“萤雪,你撒谎了。”
卫萤雪脸上一红,嘟嘴道:“萤雪才没撒谎,诛邪它只伤恶人、坏人,好人它碰都不会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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