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黑白?像天上的太阳和月亮一样吗?”
“不,那是阴阳家的理论,在我们墨家,黑白就是正义与邪恶。”
“什么是正义,什么又是邪恶?”
“正义就是慈悲与仁爱,邪恶就是仇恨与痛苦。”
桐华站在一颗树上,那是一颗千年古树,粗壮的根部深深的扎入了大地,枝繁叶茂,树叶与树叶之间密不透风,就连漫天的丝雨也飘不进它所笼罩的地方。
蒙蒙的丝雨,寂静的森林,构成了一幅烟雨画卷。四下里很安静,没有鸟儿的歌唱,也没有虫子的低咛,只有雨水打在桐油伞上的声音,那声音宁静而清新,既像是一汪清泉正在无声的静流,又像是恩师的话语,总是那么轻柔却不容置疑。
桐华从墨渊山来,自有记忆开始,便在白城里长大。
三岁时,她与一群小伙伴穿着黑白衣裳,坐在云绕雾走的山颠上背诵墨家十八戒,若是背不出来,那就只能饿着肚子数天上的星星。八岁时,她开始习剑,杀过小兔子,杀过小猫小狗。十二岁时,她与墨渊山里所独有的墨狼博斗,那是一种巨狼,力大无穷,动作迅敏,站起来比她还高,她仗着身轻如燕与精妙无双的剑术,最终杀死了那头墨狼之王。到了十六岁,恩师用一面黑白相间的丝布封了她的剑,让她学习琴棋诗书画,学习天下各国的礼仪与文字,并且精通各家各派的要义。
今天是桐华的生日,十八岁生日。每一个墨渊山的人生日都一样,每年的三月初三就是他们的生辰。
这是桐华有生以来第一次离开墨渊山,当然,她是带着慈悲与仁爱而来,为了惩罚仇恨与痛苦,与她一道来到这里的还有六个人,都是她的兄弟姐妹。
她举着桐油伞,背上负着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那剑藏在琴身里,又被锦囊包起来了,所以没人知道它有多么锋利。她没穿黑白衣裳,身上是一袭温婉的淡紫色长裙,纹饰虽不华丽,栽剪却很得体,让她看上去就像是一位贵族小娘,而不是白城的首席弟子。她的手腕上戴着一朵黑白相间的花,这是身份与地位的标志,她的兄弟姐妹都没有,只有白城的首席弟子才有资格佩戴它。
从她的角度看出去,蝎子关更形象化了,真的像是一只懒洋洋的蝎子趴在半山腰上,那钳子上的文像与武像都很渺小,还没有她的一根手指头大,而那一群正在前进的骑队则像一条会蠕动的虫子。只要是虫子便喜欢往阴暗的泥洞里钻,所以,桐华看见,那只虫子慢慢的钻进了蝎子关的要塞里,渐渐的,什么也看不见了,可是她却知道,那里面有她要杀的人,一个恶人。
此时此刻,她又想起了与恩师的对话。
“燕京之虎是恶人吗?”
“当然,他在旬日要塞里的所作所为令人发指,他砍下了俘虏的头,一排一排的插在戟尖上,风一吹来,那些头颅在风中散发着滔天的臭气,即便是死了,也难以得到片刻安宁。他还贩卖奴隶,焚烧要塞,致使上万平民与奴隶无家可归。”
“可是,天下诸侯不都是这样吗?残忍的杀戮,不论对与错。况且,楚宣怀抢掠江北,焚烧墨都,致使赤地千里,数十万平民与奴隶丧生在那一场滔天浩劫之下。这样的人,才是罪大恶极呀。”
“桐华,善无大善,恶无小恶。”
“是,恩师。”
恩师说得对呢,小恶不除,大恶不止。这个燕京之虎犯的恶虽不大,但却非常狡猾,他不仅带着五百名士兵,还有一只大鸟,那鸟几乎与他形影不离,总是飞在他的头顶,实在没有机会下手呀,真是令人讨厌!不过,恶人总会有疏忽大意的那一天,就像那头墨狼一样,若不是它认为我已经没有力气了,就不会死在我的剑下。
雨渐歇,烟雨与水气被过山风吹得逐渐散去,四野一派清朗,彩虹就挂在那颗树上,七色的霓虹倒映在桐油伞上,桐华收起了伞,飘身而下。
身姿轻盈,仿若雨后初燕。
……
姬烈自然不知道他已经被墨渊山的人给盯上了,在他看来,赏善罚恶离他很遥远,天下这么大,每天都有人死去,每天也都有人在作恶,而他只是奉命行事,坚守要塞而已,所做的一切也都是在战争的范畴之内,谈不上善与恶。
所以,他根本就没把齐格的提醒放在心上,他想,那应该只是齐格与他开的一个小玩笑,墨渊山是什么地方?若是连我这么一只小乌龟都要劳动他们的大驾,那么,墨家的人何必躲在白城里人呢,早就平定天下了。况且,就算他们要杀,也该去杀那些下令者,而不是我。
可是,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正是因为墨渊山的能力还不足以去杀那些下令者,因此,只能杀杀泥潭里的小乌龟,而且还一捉一个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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