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墨城很美丽,是太阳升起后所照耀的第一个城池。
月夜下的即墨城也很美丽,月光像泉水一样细细的铺了一层,整个城池如梦似幻。即墨人喜欢灯笼,每当入夜,家家户户都会在门口挂上一盏,它们在夜风中轻轻摇荡,仿佛灿烂的星河。
残破的雕塑屹立在城墙下,它与精美的即墨城气质不符,雕工粗燥,手法零乱,在依稀的月光下只能辩出个大概轮廓,这是半束巨大的荆棘花,它是东夷人的标志,原本即墨城所在的地方开满了这种体型巨大而并不艳丽的花,但是现在,荆棘花已经伴随着齐人的征服而消失在中州大地上。或许,在茫茫大海上的某个岛屿还能看见它。
至于这雕塑为什么只有半片,那很简单,第八代齐侯征服这里时,把它剖成了两半,一半沉入了大海,留着剩下的一半警惕齐人,唯有强大,方能生存。
齐格就在雕塑前,没有穿君侯的礼服,而是一身戎装,额头上缚着白帻,月光落在那身银白色的铠甲上,泛着一层冷光,肩上的大氅从背部一直拖到马腿。座下的白马高大而神骏,通体上下没有一根杂毛,这是一匹未曾阉割的公马,脖子上的鬃毛非常浓密,在月光的掩映下,好似也披着一层甲,厚厚的蹄毛遮住了四只蹄子。
万马奔腾而来,它既不惊啸,也不刨蹄,只是那么冷冷的注视着,与它背上的主人一样,天塌不惊。
当然,齐格并不是一人,在他的身后还有一大片黑暗的影子,那是黑骑士,黑袍,黑甲,黑剑,黑马。如果说齐格是太阳和月亮下最耀眼的光芒,那么黑骑士便是光芒背后的阴影,它悄无声息却无处不在,你若想看到它,就只能回头,可是等你一回头,它就会把死亡的利刃插入你的喉咙,最终,你还是什么都没看到。
三月的夜风有些凉。
风里有腊梅的味道。
白羽精锐像洪水一样淹没了梅林,朝着即墨城涌来,踏海吞日兽大旗在月光下格外显眼。座下的马轻微的打了个响鼻,驮着齐格向白色的铁流迎面而去,那一大片黑暗的阴影随即亦步亦趋。
在一条宽不及丈的小河前,齐格勒住了马,呼啸而来的白羽精锐也嘎然而止。温婉的小河静静的流淌着。齐格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这是却甲河。
乐凝在小河的对岸翻了下马背,单膝跪地,一万白羽精锐整齐划一的翻下马背,单膝跪地。
风声静默,万众的心跳就如那河中的鳞光一样微微波动。
齐格夹了下马腹,骑着马走到了小桥上,乐凝与他对向而驶,二人在小桥的中央汇合。齐格凝视着这位大将军,头上戴着铁盔,尖尖的盔缨在风里轻轻摇晃,在那铁盔下是一张饱经风霜的脸,面部线条极硬,仿佛是昊天大神三刀两斧雕刻而成,嘴唇极薄,颔纹极深,典型的兵家子弟面孔。
“君上,臣,幸不辱命,灭余国而还。”
乐凝一直低着头,毕恭毕敬的捧着兵符,不敢与齐格直视。
这是一枚青铜兵符,边角处磨得溜光,上面雕刻着一片羽毛,那是踏海吞日兽头顶上的一根毛,凭着这枚兵符便可调动齐国最为强大的军队,白羽精锐。而白羽精锐是齐国先君齐白眼一手建立的军队,它拥有中州大地上最好的铠甲,最好的武器,最好的战马,并且每一位白羽精锐都是士族子弟,他们终生效忠于齐侯,不事生产,只侍战争。
“不急,大将军伐余归来,且先随我入城,却甲沐浴洗尽一身疲乏。至于这兵符,大将军暂且留着。”
“君上!”
乐凝捧着兵符猛地一叩首:“臣虽有薄功,却不足言齿,兵符乃国之重器,关乎社稷安危,臣岂敢私受?还请君上收回兵符!”
乐凝单膝跪地,高高的举着兵符。
齐格微微一笑,接过兵符的那一霎那,他仿佛看见乐凝的肩头一松,好似松了口气。齐格把乐凝扶起来,两人翻上马背,朝即墨城走去。
乐凝勒着马,与齐格保持着同样的节奏,却落后了一个马头,他边走边向齐格禀报着灭余的经过,以及大雍的反应,而白羽精锐暂时将驻扎在却甲河外,等待日后论功行赏。
“回禀君上,臣率白羽精锐绕过了河东走廊,经由青金山脉的小道而入余地,马不停蹄,奔袭三百里,直取余国的出云城。于城下,两日败尽余国八路援军,再一鼓作气,直下出云城,俘余侯及其家眷百人而还。余国,弹丸之地,灭之不足以言。然,大雍却不得不防。臣唯恐白羽精锐孤军深入有失,是以,只得勒军回返。”
身旁的大将军神态异常恭敬,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格外的低,齐格听得有些吃力,他在马背上微微歪着身子,靠近落后了一个马头的大将军:“听说,雍公染病在床,而仲夫离又新败于楚宣怀之手,一时之间也颇是萎靡,大将军若是趁此机会,率军深入,指不定可取地千里,一举打破三十年来齐、雍拉锯的局势。”
“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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