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里地,够我们吃的了。”
蒯无垢骑着跛脚马,半个身子伏在马背上,腰上的细剑伴随着马蹄的起落,一下一下的拍打着马屁股。刑洛骑着高头大马,走在他的身旁,年轻的武士穿着沉重而古朴的铠甲,胸膛挺得笔直,剑袋里的剑宽大而粗犷,一看便是杀人利器,与白衣士子形成鲜明的对比。
“你的那张嘴巴除了吃与喝,还能干点什么?”
刑洛看着前方,雄壮的络鹰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手里擒着一面大旗,那旗子上面绣着奔日朱雀。大火鸟盘旋在那旗子上方,好像是在与旗子里面的朱雀比试谁更神骏。
蒯无垢回过头来,笑道:“人生苦短,何必成天绷着一张脸?生而为人,所行所为,无非就是为了吃与喝,君不闻,出无车兮食无鱼,此生鄙兮羞与言?”
刑洛绷着脸,看奔日朱雀旗在风中裂展:“我若是家主,定不与你吃喝,把你饿上三天三夜,看你羞不羞,走不走?”
年轻的武士看不起蒯无垢,也不明白姬烈为什么要留下这个成天只会吃喝与唱歌的士子,在他的心里,这厮纯粹就是骗吃骗喝,长得好看的偷鸡贼。
“可惜,你不是他。而我的嘴巴不仅会吃喝,还会说话与唱歌。”
蒯无垢哈哈一笑,举起小酒壶,美美的饮了一口,神情惬意,而他一旦惬意起来,便会唱歌,此时天高云薄,山淡水清,奔滚的流渊河到了这里温如处子,宛如一条泛着鳞光的玉带,温柔的缠着高耸入天的杞山,于是,白衣士子振了振嗓子,亮着一双眼睛唱起歌来。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
“呦呦鹿鸣,食野之萍。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悠扬而低沉的歌声飘荡在青天白云之下,正在田间劳作的农人听见了歌声,纷纷扭头回望,马道紧临着村庄,歌声飘进了村庄里,引来了一群狗,它们裂着牙齿狂叫着,朝蒯无垢奔来。
狗势汹汹。
“未见嘉宾,却有狗朋。”刑洛面若铁石的嘲笑着。
蒯无垢停止了唱歌,脸色有些尴尬。
狗群朝着马队狂奔而来,眼看就要奔上马道,不知怎地却齐齐顿住了脚步,夹着尾巴四下乱逃。
“唳,唳。”
大火鸟翻转翅膀,朝那群狗追去。
“哈哈,诛邪威武。”
白衣士子伏在马背上狂笑,还撮起了嘴巴,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姬烈骑着马走在队伍之中,肩上披着没有任何刺绣的大氅,身上穿着制式甲胄,与五百名重甲单骑混杂在一起,分不出你我,乍眼一看,只是一名普通的骑兵,
大火鸟在田野间追逐着那群狗,它瞄准了那只领头的,时而盘旋在那狗的头顶,吓得那狗汪汪乱叫,时而又堵住那狗的去路,惊得那狗掉头急窜,待它玩够了,突地一振翅膀,箭一般冲向天空。
“神鸟啊。”
老巫官在姬烈的身旁赞叹,他骑着一头灰色的骡子,身上穿着灰色的麻衣,整个人像是一团灰色的影子,面上的神情很是恭敬,额头却滚着汗水,显然被那匹时不时撅蹄子的灰骡颠得难受。
原本姬烈为他安排了一辆马车,那马车很粗燥,说是马车,其实只是一辆有蓬的板车而已,但是肯定比骑着骡子赶路要舒坦,不过,老巫官却说,上下有礼,家主都没有乘车,老奴怎敢越礼?
而这句话,老巫官言有所指,他是对那些乘着马车的人说的。对此,姬烈一笑置之,殷雍有马车,那是他从燕国带来的,属于私产,慎仲也有马车,别人是学识渊博的老夫子,他的一生就是乘着马车,指点江山,评定诸侯功过。至于桐华,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你让她骑着马赶路,那不是要了她的命嘛。
队伍默然的行进着,三辆马车夹杂在铁骑之中,显得格外惹眼。大火鸟从天上飞下来,盘旋在了其中一辆的上方,那是桐华乘的马车。
‘又失败了。’
桐华正在车里蹙着眉头,黑木琴打横摆在修长的腿上,神秘而危险的琴中剑就藏在琴里,可是她却没有把它拔出来的机会,昨夜,途经召国的宣城,她想了一个法子,说是要弹琴给姬烈听,她是歌姬嘛,现在又是姬烈的侍姬,取悦于他,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果不其然,姬烈来了,她与姬烈独处了一会,不想,正当她准备把它拔出来,一剑结果了小恶人的性命时,窗外却响起了一声咳嗽。
那声咳嗽很讨厌,它惊醒了陷入琴声中的小恶人。
小恶人看着她手腕上的黑白花,起身就走,临走之时,还冲她笑了一笑。那笑容很诡异,嘴角略略上翘,像是把一切都已经看透,在那目光里,桐华觉得自己浑身上下不着寸缕。
直到如今,她仍然在想着,小恶人会不会知道我是来杀他的?要不然,他怎么笑得那么古怪?而那咳嗽却有些熟悉,会是谁呢?它不合适宜却又恰当的响起,分明便是故意为之,它响起的目的何在?当时,我若是强行杀了小恶人,能不能全身而退?恩师说过,罚恶并不是同归于尽。唉,恩师呀恩师,若是易地而处,您又该作何取舍呢?
一个又一疑问钻进桐华的心里,她轻轻的拔弄着琴弦,却没有发出琴声,这是她的习惯,每当她陷入沉思,便会下意识的摸索琴弦,或许是因为那里面有一把锋利无比的剑,它守护着她,给予她力量,使她时时刻刻保持着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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