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塔寺村这个不到两千人的小村庄来说,村民们的生活一如村南头的那一汪碧绿的池塘般平静无波,九十年代初的塔寺村不似后世电视普及网络发达的年代,村民们可以通过不同的渠道获取大量来自外界的信息,九十年代初的村民们最喜欢的事情不外乎干了一天的农活,傍晚时分端着饭碗三五成群的坐在街头巷尾,聊聊白天地里的农活,或者谈谈村里哪家的牛又下了一个小牛犊,谁家的媳妇和婆婆吵架之类的家长里短,而盛夏时节的小孩子们大多光着身子在街上成群结队的呼啸而过。
如果村里哪家有了什么红白喜事,则会被精神生活极度匮乏的村民们迅速传遍整个村子,并在相当的一段时间内成为村子里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这两天村子里议论最多的就是李建国家的大儿子李伉参军牺牲的事情了,对于参军,和平年代的人们大多不会想到还有会牺牲这一词汇,他们听到牺牲和烈士这两个词汇最近的时候应该是几年前被华夏官方大力宣传的对越自卫反击战这场国家级战争。他们不知道的是和平年代,国家仍然有许多战士为了某些不为人知的特殊使命在奋斗,在牺牲。
是以李建国大儿子李伉为国牺牲了的消息迅速勾起了大多数村民心里的那个兴奋点,于是消息闲一阵风一样迅速刮遍了整个村庄,村民们丝毫不吝啬自己的想象力,对李伉牺牲的原因展开了如火如荼的讨论和和各种富有想象力的揣测,再联系平时他们看到的关于牺牲和烈士两词出现的场景,于是一个类似于黄继光、邱少云般光辉的形象诞生了。
然而七月的某天下午,一个身穿素色长裙的清丽少女站在众人面前,对着一群坚持李伉未成人不能入祖坟的老顽固们大声宣布她是李伉的媳妇的时候,李伉光辉的形象之上无端又平添了几分传奇色彩,自古以来,英雄和美女的故事从来不缺乏市场,即使在塔寺村这样一个相对闭塞的中原腹地小村庄也是如此。
老顽固们和周围的村民一样像是被人捏了脖子一样,张大了嘴巴,想要说什么,但是却想起他们刚才撂下的不近情理的话,最终转头对李建国讪笑道:“建国,李伉啥时候成的家,也不通知我们一下,哈哈!”说完发现李建国和刘梅同样也是一副震惊的表情,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是却也不再纠缠李伉能不能入祖坟这件事情,表示了会来帮着李建国办理丧事后,施施然走了。
林静是长大后第一次来到李伉的家,也是第一次看到站在院里一脸震惊的看着她的的李伉的父母,敢于在众目睽睽之下承认自己是李伉媳妇的勇敢少女心跳加快了一些,脸上不自觉地有些发烧,她来到院里,来到了李建国和刘梅的面前,跪了下来,向着在她心中早已注定是她公婆的两人磕了一个头,抬起挂着泪水的俏脸叫了声:“爸,妈,媳妇来看你们了。”
“哎呀,闺女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这是才清醒过来的刘梅连忙把擀面杖扔到地上,拉起跪在地上带雨梨花般的清丽的女孩子,不住上下打量着,越打量越觉得心中满意,不由埋怨自家儿子有这么漂亮的女朋友也不告诉他们,同时心里有泛起难言的悲伤,暗骂小畜生临死还要祸害这么好的一个女孩子,眼里再次蓄满了泪水。
“马老师,您来了。”李建国看到老马老师走了进来,连忙上前招呼道,他对于这个毕生都勤勤恳恳为塔寺村培养着下一代的老教师是发自内心的尊重,因为马老师也是他的老师。
“建国,节哀吧,咱们进去说。”马老师拍了拍李建国的肩膀,心情有些沉重道。
“屋里请,刘梅,把闺女也带进来吧。”李建国点了点头道,同时不忘招呼自家媳妇把这个自称是自己儿媳妇的女孩子请到屋里来,事情有些蹊跷,他要问个明白。
“闺女,跟婶儿进屋吧。”刘梅拉着林静跟在李建国和马老师的身后进了正房,她还没有头脑发热到因为林静给她磕了个头叫了声妈就认下眼前的儿媳妇的程度,尽管她心里十分感动,也十分想要认下这个看第一眼就喜欢上的女孩子,但是理智告诉她她的儿子已经没了,这时候认下这个儿媳,只会害了她。
林静跟着刘梅来到堂屋,一眼就看到了正对着门口摆放着的李伉身穿军转的遗像,一身崭新的军服摆放在相框前面,屋子里还摆放着一个缩小了一号的黑色棺材,她的眼睛迅速被泪水模糊了,从家里出来直到现在,她一直感觉到自己像是做梦一样,期待着一朝醒来,李伉来到她的身边告诉她这是一个噩梦,他还好好的活着。
但是在她看到堂屋里摆着的李伉的遗像,看到了旁边摆着的黑色棺材,她才真正意识到这次好像李伉真的要从她的生命中消失了,一如前世她从来没有出现在李伉的生命中一样,不同的是前世至少她和李伉还能共享一片阳光,这次却真的是阴阳两隔了。
她来到李伉的遗像旁,捧起了李伉的遗像抱在了胸前,轻声啜泣道:“李伉,我来看你了,你知道吗,每次想到你说的你的前世没有我,我就会觉得心很痛,我一直很庆幸今世我会陪伴你走过人生的风风雨雨,有朝一日,我们老的哪也去不了了,一起坐着摇椅看着子孙在面前打闹,你说这是世界上最lang漫的事了,但是你真的好狠心,一声不响的抛下我一人去了,你留下我一个人怎么办,没有你,我觉得自己一刻也不能呼吸了,李伉,我恨你,是你给了我快乐,让我爱上你后,却又狠心的抛下我,你让我一个人在这个世上怎么办,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房间里的三个大人看着林静伤心欲绝的样子,不忍上前打搅她,静静地站在一边听她独自喃喃自语,刘梅忍不住伏到了丈夫怀里捂着嘴,无声的哭泣了起来,李建国眼里也慢慢湿润了起来,他和刘梅一样想要找个地方大声的哭出来,但是他不能,因为他是男人,家里的大小事还要他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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