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春天的缘故,简宓最近晚上多梦。
梦里频繁出现着从前的往事,远到童年初学画画时,她拿着笔画圆圈,每次画到快要封口,首尾总是被岔开,她不停地重复同一个步骤,急出一身的冷汗……近到她抱着提拉米苏一起玩耍,却引来无数路人围观,一个个神情鄙夷冲着她指指点点,她夺路而逃,却总是被人群撞了回来……
梦结束的时候,无一例外,她都能在一片火光中看到一双赤红狰狞的眼睛。
可能是那场火灾还是让她被魇到了。
她决定吃上一个星期的百合莲子红枣汤安神去火,每天照着视频练练瑜伽放松心情。
画室里的孟极幻莲已经让郑柏飞运送到北都去了,每年八月,北都华夏美术馆都会举办一个美术展,展会上画界泰斗云集,新秀频出,每届都会评出金银铜奖,是国内最高水准的美术展会和赛事,新人如果能够参加,那就是无上的荣耀。
她开始重新构思第二幅《白泽逐云》。一开始她的初衷,是想把这五幅画画成一个系列,所以在构图和形象上都同出一脉,而现在,她有了新的想法,想让这组画有一种“形散而神聚”的精髓,这对她不啻于是新的挑战。
画廊的二楼是资料室和郑柏飞的画室,里面存放了郑柏飞历年来收集的各种画册、文本和资料,种类齐全得堪比一家小型图书馆,简宓先放空了自己的思绪,钻进了这一本本前人的成就中开始慢慢研读。
这天下午阳光正好,她泡了一壶花茶,坐在资料室的角落里捧着一本画册,晒着太阳读着书,不由得有些昏昏欲睡了起来。
一阵急促的说话声把她从瞌睡中惊醒。
“为什么?郑老师你告诉我,为什么对她这么另眼相看?”
是周彤雨的声音,她听上去很激动,完全没了平时清冷高傲的模样。
“彤雨,你冷静一点,我喜欢她这又不是什么秘密,”郑柏飞的语声淡然,“我的私人感情如何,用不着向你报备吧?”
“我承认,她长得的确很漂亮,可是我不相信你是这么肤浅的人,皮相再好有什么用?她的灵魂有深度吗?整天笑嘻嘻的,和那个客户打情骂俏的,我不相信她能沉淀下来画出好的作品来。”周彤雨咄咄逼人地道。
简宓有些汗颜,周彤雨对她居然是这种评价,她原本还自我感觉很良好,觉得画廊里的人都和她相处得不错,就算周彤雨成天对她爱搭不理的,那也只是性格使然。
现在出去已经晚了,只怕周彤雨会以为她故意偷听。
幸好她呆着的这个角落被好几架书柜挡着,不走到最里面是看不到人的。她只好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拿书盖住了脸装睡,
“彤雨,你不要带着有色眼光看人,”郑柏飞有些不悦了,“也不要用这种高高在上的口吻说话,她的作品在我看来很有深度,和你相比并不逊色,她所欠缺的只是时间上的历练,我相信以后她会大放异彩的。”
“郑老师,那我呢?”周彤雨的声音忽然低柔了下来,就好像那冷傲的表情被染上了一层柔和的浅光。
“你?”郑柏飞有些愕然,“你也不错啊。”
“你以前也是这样说我的,”周彤雨低声道,“你说我有无穷的潜力,要替我挖掘出潜能,成为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你对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我觉得天空都亮了,郑老师,你一定不明白,你对于我的意义。”
郑柏飞渐渐觉得有点不对劲了起来,他沉吟了片刻道:“彤雨,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对你纯粹是爱才之心,觉得你做个小学美术老师可惜了,你看,你现在发展得很好,别有什么杂念,专心在……”
“郑老师,”周彤雨打断了他的话,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孤勇,“我喜欢你,我是为了你才加入到非画廊的,你对我一定也有那种感觉吧?要不然你怎么会这么提携我?”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简宓屏住了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恨不得自己离开化成一道光离开。
“彤雨,”郑柏飞的语速很慢,显然在斟字酌句,“谢谢你对我的一片心意,不过,我可以很坦诚地说,我对你没有那方面的想法,感情这东西,心动的一瞬间很玄妙,我没办法控制自己,希望你能够谅解。”
不知道过了多久,略带神经质的笑声响了起来。
“郑老师,原来是这样,你从前对我那么好,原来都是有保质期限的,现在来了个新人,你又对她满腹热情,恨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捧到她面前,那以后呢?以后是不是还会有第三个第四个?”
“彤雨!”郑柏飞的声音严厉了起来,“我体谅你现在的心情,你是一个成熟的、聪慧的女性,请不要让偏执的感情控制你的言行,变得语无伦次。”
“我……宁可不成熟、不聪慧……我现在才明白……原来男人喜欢的都是一个样儿……”周彤雨喃喃地道,“娇娇柔柔,甜甜美美,经常托着下巴对人傻笑……。”
郑柏飞笑了笑:“你错了,的确,她表面上娇柔甜美,可你却看不到她骨子里的通透和执拗。彤雨,你有时候太自负,你总以为你看到的才是真相,殊不知你所谓的真相都已经被你的偏见所遮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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