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衿曾经设想过许多次慕疏凉醒来的情景。
她想了许多,就连昨夜昏睡之中,也隐隐有过这般的期待。
然而太过漫长的等待,就成了不切实际的幻想,这仿佛已经成为了云衿每日都会做的事情,似乎只要这样想一想,就能够对接下来的时间充满了期盼。
但云衿怎么也不曾想到,当这般情形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她会变得这般手足无措。
从前所有的想象与思量,在心跳的一瞬间被震得纷纷碎裂,云衿一瞬之间似乎化作了一个僵在原地的空壳,只睁大了眼睛,呆呆看着那已经醒来的人。
慕疏凉也在看云衿,此地荒凉又安静,来去也不过他们两个人,慕疏凉的目光自然是毫无避免的落在了云衿身上。
他的目光宁静安然,如春风落处,满城花开。在这只有海风与鸥鹭的荒凉海岛上,犹如和煦的冬日暖阳,将云衿方才自洞外带来的不安与焦虑都驱散而去。
云衿蓦然间平静下来,然后她在这静默之中,听见慕疏凉轻轻提醒道:“你受伤了。”
云衿方才刚平定下来的神情,再次僵住了。
她突然想了起来,昨夜那一战,她受伤之后又奔逃许久,后来再在这洞中狠狠一摔,如今她怕是早已经满身血迹狼狈不堪。
想到此处,即使是当初在空蝉派里面对着十洲众人围攻,在昨夜里面对着那般追杀依旧面不改色的云衿,在这时候终于忍不住变了脸色。她仓皇间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转身往洞外奔逃而去,然而不过刚离开洞口,她又忍不住犹疑着回过身朝洞内那人看去,扬声道:“你……”
慕疏凉仍坐在原地,视线与之交错在一起,依旧是春风细雨般的柔和。
云衿不由得压低了些声音,用不惊动这一场春风的轻声细语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慕疏凉轻轻颔首,语含笑意:“好。”
听得这声回答,云衿稍稍定下心来,随即赶紧冲了出去,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奔至海边,然后就着海水将自己身上的血迹好好清洗了一番,然而如今没有能够换掉的衣服,云衿也没有办法将衣裳也一并清洗,她只能将自己已经凌乱的长发又匆忙梳理一番,这才拖着已经感觉不到伤痛的身体,用最快的速度又回到山洞处。
云衿回到洞中的时候,身上虽仍有血迹,却早已经不是方才那番蓬头乱发的模样,她竭力保持着面色的平静,然后在犹豫当中,再次抬眸往慕疏凉望去。
慕疏凉专注的看着她,唇畔还噙着隐约的笑意。
他没说话,云衿却知道自己应当说些什么。
她往前走了些,却又不愿走得太近,只隔着几步的距离,开口解释道:“我叫云衿,是空蝉派弟子,算是你师妹。”
慕疏凉轻轻颔首,很快接受了云衿这话。
云衿于是又道:“你昏睡已经过去十一年了,这其间发生了些事情,我会慢慢给你解释。”
“慕家人本打算将你从空蝉派接回去,不过现在路上出了些事情,我们被流洲的人袭击,现在跟方妄他们走散了。”
“昨夜为了带你离开那里,方妄自己拖住了流洲的人,并将你托付给了我,要我带你离开,说等他成功逃出来就会来找我们。”
“结果我不小心带着你摔进了这洞里,那些追兵也没有找到我们,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云衿目光无处安放,说完这些,却又突然停了下来,她缓缓地往慕疏凉看去一眼,低声道:“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慕疏凉随即点头:“我知道。”面对着云衿的疑问,慕疏凉很快道:“我见过你。”
云衿一怔,立即想起了几个月之前在空蝉派大殿当中,慕疏凉回望时那惊鸿一瞥,他置身万剑银芒之中,她站在大殿阴影之内。
原来那个时候,他真的记住了她。
慕疏凉似乎是猜到了云衿所想,接着又笑:“那时候你站在梅师叔身后,我记得。”
云衿突然失了言语,她在一片静默当中,将蕴华剑递到了慕疏凉的身前。
“这把剑是你的,他帮过我不少,现在该物归原主了。”
然而慕疏凉盯着云衿的面容,浅笑着摇头,却并没有要将剑收回的意思。
“云衿师妹。”慕疏凉再次开口,他收起笑容,认真问道,“如今的空蝉派,还是从前那般模样么?”
听到此处,云衿神色微沉,立即便察觉出了慕疏凉话中的意思:“你知道空蝉派会出事?”
慕疏凉见云衿反应,不禁黯然:“看来空蝉派真的出事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云衿用简短的语言将慕疏凉昏迷这些年所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慕疏凉,包括了自己捡到蕴华剑的事情,还有空蝉派与十洲的事情,慕疏凉听着云衿这番话语,虽是无奈,却并未惊讶,果然是早就已经知晓了会有这样的结果。
而等到将一切都说完之后,云衿才停住话头,静静看往慕疏凉。
说了这番话之后,云衿终于能够从方才那种不真实的感觉中挣脱出来,她才终于能够毫无迟疑的告诉自己,慕疏凉真的醒了。
那个沉睡了十来年的人,终于醒过来了。
与自己所了解的一般,他就如同靳霜冉静所说的一样,温润儒雅,温和端方,他在身侧,似乎叫人莫名间便安心下来。
但云衿还知道,这并不是真正的慕疏凉。
慕疏凉对于云衿的注视亦是毫不闪避,云衿解释之后,便轮到了他来解释,迎着云衿疑惑的目光,他坦然点头道:“不错,我早知道空蝉派会出事。”
云衿心有疑问,正欲开口,头顶不远处却又传来一阵响动,似乎是有人正好经过此地,踩在了那乱石之上。云衿听得这般动静,顿时停下话头,侧耳听去,便听得远处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正朝此处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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