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冰儿就着淡淡的星光,沿着郊外的路终于走上了公路。夜风很凉,她的高跟硌得脚生疼。她在路边坐了下来。她的眼前一直闪烁着白若昭死前的模样,他趴在地上,身下是一滩殷红的血,他的脸上呈现无限痛苦的表情,似乎有愤恨,似乎有无奈,更多的是颓然。在她的算计里,他的痛苦的表情被永远地定格,一如他年轻的生命。
向冰儿的泪从眼角滑落下来,双手抱住自己发颤的身体,喃喃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人算不如天算,她机关算尽,不过为的是嫁进白家,她从来没想过要他死,如果一早知道是这样的结局,她一定不会加入这场争夺战。满城都知道向行长的千白在快举行婚礼的时候死了夫婿,退不退婚都已无关紧要了,她被安上了未亡人的帽子,现在她是不祥的象征。司徒月失去了爱人,她失去了什么呢?名誉。
向冰儿的泪一颗一颗地往下落去。她从手提袋里掏出手机,一个个联系人翻检过去,然后手机屏幕上定格了一个名字:方逸伟。向冰儿苦笑起来,少女时代的爱恋,青春懵懂的校园恋情,为什么就不能有好结果?她咬咬牙拨出了这个号码。
方逸伟正入住在海岛的小旅馆里。已是深夜,他刚从海岛的镇政府里出来,和老板道了“晚安”,疲累地把自己抛到床上。拿出手机,正准备给刘凝波挂电话,便接到了向冰儿的来电。手机屏幕上,“向冰儿”的名字一直在闪烁,方逸伟抿着唇,眉心打了个硕大的结,许久他终于摁了接听键。他并不说话,只是听电话那头的人要说些什么。向冰儿在电话里抽泣,她一个劲地质问着:“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坚持爱一个人?因为自己穷酸,所以当爱情选择将你丢弃的时候,就甘心自己被丢弃吗?为什么不能坚持?”
“坚持爱一个恶毒的女人吗?”电话那头,方逸伟没有冷笑,只是淡淡地答,“幸好我选择转身,转身的时候才发现有更好的在等我。”
“刘凝波吗?更好的是指刘凝波吗?一个毫无背景的孤儿,一个婚姻惨败的弃妇,就是所谓更好的这一个?”向冰儿鄙夷地笑着。
“哪怕是个毫无背景的孤儿,哪怕是个婚姻惨败的弃妇,也比你高贵的银行家的女儿好上千倍万倍,我庆幸八年后的方逸伟比起八年前的方逸伟成熟而睿智,起码眼光是进步了,不会被一些假象所迷惑。”方逸伟说着就自行挂了电话。
向冰儿听着手机里传来“嘟嘟”的挂线的声音,失落地低语:“你是我生命里第一个男人,也是唯一的男人,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向冰儿的目光突然现出阴险的神色,她抬头看满天星斗,嘴角流露一抹冷笑。远处一束灯光打在她身上,一辆车子由远而近,是辆白色的夏利。夏利停在她身边,后座上的车窗摇了下来,探出蓝凤凰的脸,她的酒意还挂在脸上,涂了蓝色眼影的眼睑眨了眨,笑道:“上车吧,我叫了代驾的小弟。”
向冰儿踟蹰着,因为她看到了车内的白天明。白天明并不看她,也不阻止蓝凤凰对她献殷勤。
“难道你要在这山野郊外被劫财劫色吗?”蓝凤凰催促着。
向冰儿一愣,她想起很多个日子以前,她从白家大宅跑出来,白若昭也开着车子在后面追,他说:“喂,大小姐,这里是郊区,让我送你吧!”她别过身子,不看他,他又喊:“喂,冰儿,别矫情了,我做不了你男朋友,我们还是高中的老同学啊!这重身份是抹不掉的。快上车吧!”她还是不肯上车,兀自掩面,梨花带雨地哭着。然后他有些恼怒起来,道:“你真不上车就算了,这是郊区,你万一碰到个醉酒的色狼,你呀被那样那样了,可别喊我救你。”她这才哭哭啼啼地上了车,坐到副驾驶座上,把脸对着窗外,窗外蓝天绿树,秋高气爽,大片大片的云飘过,大片大片的风刮过,还有远处白黄的稻浪大片大片地起伏着。
向冰儿的心沉入谷底,往事不堪回首,她突然顺从的起了身,上了车子,坐到蓝凤凰身边去。上了车,她才发现副驾驶座上坐着刘凝波。她望见她的侧面脸颊那么姣好柔和的弧线,那俊挺圆润的鼻子,真真是个文雅的美人。然后她想起刚刚方逸伟在电话那头说的话:“哪怕是个毫无背景的孤儿,哪怕是个婚姻惨败的弃妇,也比你高贵的银行家的女儿好上千倍万倍,我庆幸八年后的方逸伟比起八年前的方逸伟成熟而睿智,起码眼光是进步了,不会被一些假象所迷惑。”她的心立时五味杂陈起来,双手捏成了拳头,微微发着抖。
“你冷啊?”蓝凤凰转头看她,她的脸上被刘凝波泼的葡萄酒液已经干涸,一点一点,红的紫的,粘贴在脸颊上。
她没有出声,只是摇头。代驾的小弟已经关了车内的照明灯,夏利继续上路。
刘凝波的手机响起来,她接听了,什么话都没有,只是“唔,唔”了两声,便挂了。向冰儿知道是方逸伟。她心里更加地醋意大发,她讨厌刘凝波那副温顺乖巧的模样,她像是他乖巧的甜心,哪怕今晚在“蓝家小筑”她有意刺激她,她还是不露声色地在方逸伟跟前表现出听话顺从的模样来。
车子先到了八尺门18号外的巷子,刘凝波静静地下了车,白天明对蓝凤凰道:“你今晚在这里陪凝波吧,她一个人,我不放心。”
蓝凤凰沉吟地看着他,道:“为什么?”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就当帮哥的忙咯!”白天明恳求着。
蓝凤凰莞尔一笑,“终于是哥,而不是叔叔了。那你送冰儿回家,不许为难她,她好歹是我朋友。”
白天明点头,各自分手。将冰儿送到家的时候,向冰儿问:“不恨我吗?为什么还要送我回家?把我扔在路边也可以的。”
“不要再兴风作浪了,好自为之吧,丫头。”
看着夏利消失在夜色里,向冰儿愣愣失神。今夜喝了酒的三个人貌似清醒得很,唯独没喝酒的她醉得不轻。
刘凝波领着蓝凤凰进了八尺门18号。
“你家这个院子挺别致的嘛!”蓝凤凰一路叨叨着,她对院子里的一切都新奇得很。
进了客厅,刘凝波开了灯,对蓝凤凰道:“晚上随便在哪间房睡吧!”
“可以和你一张床吗?我一个人不敢睡陌生的房间。”蓝凤凰说得可怜兮兮的。
刘凝波便领她进了自己的房间。洗漱完毕,上了床,二人竟没有睡意,酒也越发清醒。蓝凤凰拉出床头柜的抽屉,抽屉里有厚厚的相册,她顺手拿了一本看起来。相册里有许多舞台演出的照片,照片上一对男女在舞台中央翩翩起舞。
“他们是谁?”蓝凤凰指着照片中的男女问刘凝波。
刘凝波淡淡地答:“我的爸爸和妈妈。”
“他们是舞蹈家啊!”蓝凤凰惊呼。
刘凝波没有吭声,她只是滑进被窝闭上了眼睛。是的,她的爸爸妈妈是舞蹈家,如果他们没有死,如果她不是孤儿,那么她也是白贵的,和向冰儿一样白贵,不用被人说成孤儿、弃妇、丧家犬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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