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州是大宣国的边境州府,往东便是宣若河,河对岸是戎国。只是戎国近两年内战不断,致使民不聊生,百姓流离,玉州仅一河之隔,大宣国只得加派守兵,驱赶越境的流民。不过就算防卫的再如何严密,也总会有些漏网之鱼。项东就是其中一个,他已经十二岁了。两年前战火烧到了家乡,父亲是个铁匠,被路过的军队强征了去,母亲带着他跟随难民大潮一路西逃,沿途的辛苦自不必说,没过多久,母亲便同许多难民一样,倒在逃亡路上再也没能起来。项东虽然年幼,命却是够硬,九死一生的逃到宣若河旁时,正巧赶上天降暴雨,河对岸的守兵巡逻便松散了许多。仗着水性颇熟,渡河后又躲过边境的重重把守,最终同行的这一批难民中,只有他一人进了玉州境内。
大宣国九州一都,往北是冰川雪域,苦寒之地鲜有人居。往西便是人人闻之变色的蛮古丛林,妖兽横行。南方是茫茫无尽的海洋,东方就是宣若河了。宣若河宽千余米,自北向南纵贯大陆,奔腾入海。河对岸就是戎国,再往东还有数十个国家,大小不一,这就是如今蛮古大陆的格局。
这座大陆之所以被以蛮古命名,是因为蛮古丛林就占去大半的面积,再加上北方广阔的冰原雪域,人类的地盘儿尚不足十分之一。而大宣国的名字听起来似乎很大,却是个实实在在的小国,只因地处人类版图的最西端,又有天险宣若河守护,算是占了些地利优势,所以几千年来,政治安稳,民生还算富裕,较之其他国家倒有些世外桃源的感觉。
玉州东南部的广琳郡,气候湿暖,此时正当盛夏,雨水更是丰沛。这一日午后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一个瘦弱的少年缓缓的走在官道一侧,正是一路行乞而来的项东。他看着前方不远处的城门,心中有些打鼓,自己的一身衣衫破烂不堪,想不惹人注意都难,若是被城门守卫拦下盘问,该如何作答?正在犯愁间,一回头,恰巧望见不远处有一架满载草料的牛车,赶牛的是一须发花白的老翁,看样子也是进城不假。虽然这两年项东不知吃了多少苦头,但是心性却远比同龄的孩子成熟机敏,于是蹲下佯装绑裤腿,听着牛车近了,斜瞥了老翁一眼,见他并不在意自己,便闪身一跃,钻进了草垛中去,牛车只是微微一颤,老翁浑然不觉。
牛车赶到城门处,只听一个守卫说道:“张老头,这么快又给杨府送草料啊?”
老翁应道:“今年夏天好大的雨水,牧草就长的快些喽!”
这时另一个守卫说道:“快些去吧,莫要迟了,回头赶上城门关闭,杨府可不一定会留你歇宿。”
老翁一听,扬起长鞭“啪”的一声甩在牛背上,那牛哞的一叫,脚下又快了几分,两名守卫相视一笑,继续盯守城门。项东缩在草垛里,大气也不敢出,只好偷偷的在边缘处扒开一条缝隙,见街道上行人并不多,心想可能是雨天的缘故,比起家乡的小镇也好不多少。一想到家,心中不禁酸楚,也不知道父亲现在怎么样了?直到牛车突然停下,他才从哀思中猛的一惊,忙透过草缝看出去,只见朱漆大门旁,两个黑衣门丁拦住牛车,其中一个说道:“今日家主宴客,正门你是进不得了,去西巷的旁门吧。”老翁喏了一声,便赶着牛拐往西巷去了。
这时雨已停了,项东因为刚才的愣神,现在才反应过来,是时候该出去了。刚欲动身,腹中竟不争气的咕噜一声,才想起自己从昨晚到现在粒米未进,若是下了牛车,到哪去弄吃的?继续乞讨的话,被巡城守卫抓住岂不更加麻烦,想来这杨府必是大户人家,不如先混进邸内,把肚子填饱再说,只要自己小心些应无大碍。说起来项东小小年纪,有此心性确实难得,可他毕竟经历的还是少,也不反过来想想,单看那杨府守卫,就该知道这不是个好相与的去处。
牛车从旁门进了杨府,行了一会儿,项东瞅着四下无人,便从草垛里钻了出来,轻手轻脚的蹦下车,那老翁也不觉察,继续赶着牛车往马棚去了。见不远处是一片花园,便猫着腰溜了进去,他本就瘦小,这下一进了花丛,身形彻底淹没在其中。
项东警惕着周围一丝一毫的动静,小心翼翼的蹲伏前行,过了约么半个时辰,才穿到花园的另一边。只见一间青砖红瓦的房屋紧挨着花园的边界,项东就蹲在侧面的窗下,凝神听了一阵,确定屋内没人,便扒着窗翻身进去了。屋内的陈设倒像是间书房,沿墙一排红木架子上整齐的列满了书籍,另一面墙上挂一把镶珠嵌玉的宝剑,剑下是一张大气的书桌,摆放着笔架砚台。不过项东的眼睛却直直的盯着桌子上的一盘点心,虽然没见过,但是鼻子骗不了他,那种香甜定然是吃的。肚子又不争气的咕咕叫了两声,项东忙奔过去,抓起一块就狼狈的塞进嘴里,大口大口的嚼了起来,他从没吃过这么美味的东西,只觉得滑腻酥甜,满口生香。突然想起了娘亲晒的红薯干,两行热泪滚滚而下,幼年时家中虽然贫苦,粗茶淡饭,可一家人其乐融融,而今与母亲阴阳两隔,父亲又生死不明。这一切皆是战祸所致,他也想过报仇,可是去哪里报?找谁报?如今的自己连生存下去都是个难题,更不用说去找军队报仇了,无异于蜉蝣撼树。想到这里,项东顾不得擦泪,又抓起一块儿点心塞进嘴里,待得吃完再抓起一块儿时,忽听见屋外有说话声音传来,且渐行渐近。项东立即翻出窗外,缩在墙下动也不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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