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光启还没回过味儿来, 没想明白究竟朱载堉说的是什么。就看见朱翊钧朝自己跑过来。
“来的正好!”朱翊钧这是发自内心的话语, “朕……我已是许久不曾见媖儿了, 正好同你一起回去, 也好看一看我那小外孙。”
后边朱常溆阴测测地来了一句, “父皇不是要体察民情吗?怎么又上大姐夫家去了?”
朱翊钧当场僵住,慢慢地转过头,略有些心虚,“这、这不是媖儿除籍了么,他们现在也是良民。我过去看看, 也无妨的。”
“那儿臣也一起去吧。”朱常溆打定了主意, 今日一定寸步不离父亲身旁。他目光不善地望着父亲,“该不会——父皇另有打算吧?”
朱翊钧连连摆手, “没没没。”果真是儿子大了,就不听话了。
一把辛酸泪。
事成定局, 徐光启也反驳不得这父子俩。朱载堉朝他作了个大揖,兄台可走稳咯,别明儿个就再见不着了。
徐光启纳闷了一路,想不通为什么今日就是这般巧,天子同太子都叫自己撞上了。不过他急着回家看儿子, 没放多少心思在这上头。
朱常溆盯了父亲一路,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我是不会轻易离开”的气息, 叫朱翊钧有些毛骨悚然,都不敢去看儿子。他心里也觉得奇怪,明明自己出来又不是做什么混账事, 哪来这么个心虚法。
可腰板子就是挺不直。
徐家现在的下人里,没有认得朱翊钧和朱常溆的,所以都不知道这二位到底是谁,还当是自家老爷邀了好友回家小聚。朱轩媖在后头抱着徐骏哄着,看着不断唤着爹的儿子心里急得不行,也不知道父亲和弟弟上门来了。
迎客的却是徐骥。“父亲,你回来了。”他向徐光启行了礼,抬眼去看。一个中年人,一个年轻人。年轻的那个他倒是有几分印象,
再细细一看。这不就是皇太子吗?!
当下赶紧行礼,“草民徐骥,见过太子。”
朱常溆点点头,两只眼睛微微眯起,盯着父亲不放。
徐骥抬头,这位是太子,那另一位……穿着打扮倒是像个富户,不过身上带着寻常人没有的威仪。他心中有个大胆的猜测,又不敢确定,拼命向徐光启使眼色,希望父亲给自己一个明白。
徐光启没心思应付他,只问:“你弟弟如何了?可有退了烧?”边说边脱了外袍,“你娘是不是在后院?让人叫她出来见客。”
徐骥看了看朱翊钧,有几分踌躇,“父亲,这不大好吧。”见太子倒是无妨,人家是手足,可不还有外男在吗,怎么好叫娘出来。
徐光启这才意识到自己没给儿子作介绍。他虎着脸,“看见圣上也不知礼数,真是平日里没教好了你!”
朱翊钧赶忙摆手,“无事无事,都是自家人。”即便女儿除了籍,那也还是自己的嫡亲女儿,这孩子……虽与自己没有血脉之缘,但也是名义上的外孙不是。
“草民见过圣上。”徐骥赶紧下跪施了大礼,心里大叫不好。他这是怠慢了天子,往后殿试会不会叫天子记在心上?坏了坏了,统共也就见了这么一面,以后记起来的一定就是今日的事。
完了。两个大大的字飘在徐骥的心头。
还没等下人进去叫人,朱轩媖就先按捺不住了差人过来问徐光启有没有到家里头。
徐光启道一声“就来”,领着朱翊钧和朱常溆往后面去。
朱轩媖听见脚步声,抱着儿子从里头出来,嘴上抱怨着,“怎得这般晚?骏儿都哭得嗓子哑了。”抬头一见,眼泪飞快地浸湿了眼眶,“父皇、二皇弟。”她赶紧抽出手来擦了眼泪,“你们怎得来了。”
“来看看你。”朱翊钧走过去,替她拂了拂沾到唇边的发丝,“我的媖儿好似长高了些。”出嫁的时候才十四岁罢了。
徐光启走过去,熟练地从她怀里接过徐骏,抱到一旁哄着,“爹的小骏儿,哭的什么呀?爹回来啦,高不高兴?咱们不哭啦,不哭啦,好不好?”他牵起儿子的小手,向朱翊钧他们挥了挥,“那是你外祖父,还有你二舅舅。咱们同他们问个好,好不好呀?”
徐骏长长的眼睫毛上沾着一颗颗小小的泪珠,好似点缀了璀璨无比的星光。他看了看父亲,再看看朝自己微笑着的陌生人,有些怕生地搂住父亲的脖子,哑着声音道:“外祖父好,二舅舅好。”
奶声奶气的,听起来又柔又软,舒服极了。
朱翊钧走过去,拍拍手,“让外祖父抱抱,成不成?”
徐骏害羞地更往父亲的怀里缩,却坚定地摇摇头,“不好。”
朱翊钧第一次吃瘪,就是在这外孙身上了。他也没恼,“不好就不好。”扭头去瞪了笑个不停的一双儿女。
有什么好笑的!就是天子,也不会样样顺心的好不好!
不听话,一个两个都不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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