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梦境眯着眼睛, 看着朱翊钧熟练地给朱轩媁换尿布, 心里止不住发笑。
换作几年前, 谁敢想到当今天子会做这等事?宫里多得是伺候的宫人, 哪个干不行, 非得自己来。
最开始的时候,郑梦境在边上看得心惊肉跳,生怕朱翊钧下手重了,将还没长好骨头的孩子给伤了。偏又不能直说,生怕搅了他的兴头, 叫他面上尴尬, 平白让人看笑话。
别说郑梦境,就是朱翊钧自己都怕得要命。手稍微将孩子的双腿抬高一点, 边上的宫人一个深吸气,他的手就直发抖, 觉得自己是不是抬得太高了。可略放低一点,污秽之物就染上了朱轩媁的腿脚,不得不绞了帕子擦洗一遍,几次下来一双白嫩嫩的腿都红通通了。
想起徐光启说的话,朱翊钧现在才真的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苦中作乐。带孩子这事儿, 一开始确是很不容易。一路做下来,整个人都腰酸背痛的, 比在桌前坐了一整天还累。
不过后头上手了,就习惯了。有的时候看女儿清清爽爽,笑个不停的模样, 朱翊钧觉得辛苦还是值得的。他甚至发现自己对这个女儿,远比对其他孩子来得上心些。有时没带在身边,坐在启祥宫的时候,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心里总是挂念着什么。
兴许这就是自己带,和旁人带不一样的感觉。宫人服侍着,自己不知其中辛劳,现下自己来做,就分外不一样了。
朱翊钧从宫人手里接过手巾,擦了把脸上的汗。将干干净净的女儿抱去郑梦境边上。望着女儿的笑脸,他有些恨恨地道:“也不知日后便宜了谁家小子!”
郑梦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亲了亲女儿的小脸蛋,“这还没满周岁呢,陛下就想着这事儿,是不是还太早了些。”
“不早了,一眨眼的功夫。”朱翊钧叹道,“今岁要是再不给姝儿选驸马,可就拖得太久了。”
郑梦境心里一算,“可不是么,都十七了。这个年纪便是放在宫外,也有些大了。”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本来都要挑好了,偏赶上前太子病殁,后来慈圣皇太后、孝端皇后又接连过世。朱轩姝要守孝,孝期怎能议婚。一拖两拖,这就给耽搁了。
朱翊钧倒在榻上,右手枕在脑后,眼睛顶着顶上的帐子发呆。“这次就不弄那么大阵仗了,直接让底下的人挑好了,将名单呈上来,我们自己个儿再细细斟酌哪个好。”
郑梦境心里记挂着朱轩姝,知道她对成婚生子这事儿心里还是有疙瘩在,便加了一句,“还得让姝儿偷偷瞧一回,她心里喜欢了才好。”
朱翊钧不以为然,“要是她看中的是哪个最差的呢?她一直在宫中,哪里见过什么人。识人不清,可就是一辈子的事儿。”大明朝有守寡的公主,却从没有和离的公主。“要我说,这事儿还得我俩拿主意。最多放放水,让溆儿帮着看一回,我们且当没瞧见便是了。”
郑梦境张了张嘴,还是没说什么。她心里对朱翊钧的话有些不以为意,但又觉得不无道理。左右为难之下,还是打算以后再看。反正现在连预选名单都没呢,且不担心这些。
朱轩媁打了个哈欠,两只眼睛慢慢合上,显是要睡了。
郑梦境轻轻地将她放在床边的摇篮里,朝朱翊钧“嘘”了一声。
“媁儿睡啦?”朱翊钧把声音压得极低。
郑梦境点点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推着摇篮,时不时朝里头看一眼。
宫人上前把帐子放下,将烛灯都灭了,只留了一盏在桌上,悉数都退了下去。
郑梦境躺在靠墙的那一头,调整了下姿势,扭过头来问:“陛下打算给姝儿挑什么驸马?”
“唔——”朱翊钧想了想,“这回想看看锦衣卫里有没有合适的。”
“武官?”郑梦境有些犹豫,“会不会有些粗鄙?姝儿叫我们养的娇气,嫁过去会不会受欺负?”
朱翊钧揉了揉她的头发,“姝儿是公主,谁有这胆子?”他侧头看了眼摇篮,朱轩媁正在里头睡得香甜,自己也跟着打了个哈欠,“且睡吧。选驸马的事还早着。”说着将人揽到怀里来。
郑梦境靠着他,“可不能再晚了,姝儿年纪不小了。”
“朕知道了。”朱翊钧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句。
第二日,田义天还没亮就早早地就从启祥宫赶过来,把马堂给轰回去。嘴上却是说得好听,“马秉笔昨夜伺候陛下辛苦了,早些回去歇着吧,可别累坏了。”
马堂皮笑肉不笑地回道:“伺候陛下乃是本分,且累不着。”心中虽有不满,却不欲在自己还未于京中立稳的时候与田义这个老油条起冲突,“咱家就谢过掌印的美意了。”
田义朝不带一丝留恋离开的马堂撇去一眼,心中冷笑不已。背过身时,已是换了副面孔,专心致志地守在门口等朱翊钧喊进去。
今日不用视朝,朱翊钧就偷懒睡了个晚觉,比平日要晚起一盏茶的功夫。田义也不曾催,恭恭敬敬地半弯着腰,守在门口一步都不挪腾。吴赞女从旁经过的时候,免不了多看了几眼,心里啧啧称奇。
也亏得有这么身本事,要不然哪里吃得消服侍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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