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路, 朱常溆小时候走了无数遍。现在重拾记忆, 似乎并不显得难。他循着无人行走的宫道,慢慢地靠近自己的目的地。
胡冬芸抱膝坐在宫门前,单薄的衣衫浸满了露水, 上头还有不少蚊虫停驻。她一动, 这些扰人的虫子就飞离开, 在空中盘旋了一会儿, 又飞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
她用力擦了脸上的泪,将头埋在膝盖里头。身上好痒, 却似乎怎么挠也挠不到最痒的地方。爱干净的她, 本是每日都要洗一遍身子的,而今此处也没法子, 只得忍了。最叫人难受的是, 这一天一夜里,没有水也没有吃的, 饿得慌, 也渴极了。
胡冬芸舔了舔干裂的唇,重重地咬了一下自己的手。遍布结痂的手上又添了一道新的伤痕,她饥渴地吸允着涌出来的血。虽然并不多,却能勉强湿润下嘴唇。
可终究解不了烧得厉害的,空空的胃。
胡家家境殷实,胡冬芸又是家里唯一的女儿,排行最小,顶受长辈们和手足的疼爱。这份罪, 哪里吃过?
胡冬芸能撑到现在,不过还赌着一口气。她知道自己是清白的,太子一定会想法子来救自己的。
殿下,绝不是那等无情无义的人。胡冬芸擦了脸上的泪,不断说服着自己。
朱常溆拎着个小包袱,绕着景阳宫走了一圈。这处废弃的宫殿,已经没什么人会经过了。他偷摸着将单保昨夜偷放在角落里的梯子拿出来,靠着墙放好,用力拍了两下,确定不会倒,才小心翼翼地爬上去。
胡冬芸抱着双膝发怔,听得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芸儿?”
她猛地抬起头,向四处张望着。
“芸儿。”
胡冬芸腾地一下站起身,提起裙裾,穿过杂草丛,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绣鞋被从土里露出来的草根勾住,掉了一只。灰扑扑的罗袜踩在泥泞的淤泥上,变得污秽不已,脚底的触感也难受极了。不过这些都抵不住心里对这声音的欢喜。
朱常溆总算是见着了自己的太子妃。不过一夜的功夫,人就憔悴了许多。发髻早就散了,精致的簪钗环佩不知掉去了哪里。身上的罗缎衣裳也脏污一片,底下的裙澜沾着草和泥巴。
“接着。”朱常溆将小包袱往下一丢,稳稳地丢进胡冬芸的怀里。
胡冬芸将包袱打开,里头是一包白糖糕,还有一个水囊。她迫不及待地将糕点往嘴里塞,实在是太饿了,看见了吃食,胃烧得越发厉害。
吃了一半,胡冬芸突然想起什么来,赶忙用宽大的袖子遮住自己,将背紧紧地贴住墙,借着屋檐遮去自己的身影。
朱常溆站在梯子上,不断地探出身子来,“怎么了?”因身子太往外,险些就要掉下去,他不得不重新站稳了,不再探出去。“芸儿?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胡冬芸抱着东西,拼命地摇头,“不是的……奴家,没有哪里不舒坦。”她的眼泪滴在干干的糕点上,将白糖糕给浸湿了。
“那你怎么不出来见我了?”朱常溆压低了声音,“你再忍一忍,很快,我很快就带你从这里出去。”
胡冬芸捂着嘴,拼命点头。半晌,才哽咽着道:“奴家叫殿下瞧见不妥当的样子,真、真是……”
“原是为着这个。”朱常溆的心里一松,“没什么的,别往心里去。你我既为夫妻,就该遇着难处时相互扶持着往前走才是。无论芸儿是什么模样,在我心里都是好的。”
朱常溆好生将太子妃安慰了,又说了一些叮嘱的话。他心里有些懊丧,只觉得自己还不仔细。方才见胡冬芸穿的衣裳,夜里头必定是冻着了。也不知有没有冻坏了身子,自己应当带件暖一些的袍子过来的。
胡冬芸等朱常溆离开后,抱着吃食,倚着墙,一点点混着泪水慢慢啃着。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信太子说的话。还记得小时候,偷看了兄长的书,里头写着汉武帝的刘夫人,因着病了,不愿见帝,唯恐病中的模样叫人瞧了不喜。
男子之情从来淡薄,自己,自己何德何能,于殿下的心中占了一处呢。
想着想着,肚子也不饿了,胃似乎也感觉不到烧了,只是小腹的疼痛感越来越厉害。
胡冬芸慢慢蹲下身,抱着肚子呻|吟出来。
空寂无人的废宫之中,只有她一个女子孤独地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朱常溆一回到慈庆宫,就召来了单保。“刘氏的屋子可搜过了?”
“搜过了。”单保躬身道,“并未发现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奴家领着人,屋里屋外查了十几遍,褥子都给拆开了,衣裳也全拆了,并未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
朱常溆动了动嘴,“赵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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